師父這么好的人,憑什么要被這種紈绔子弟欺負(fù)!
他一咬牙,竟是鼓足了勇氣,往前一步,張開雙臂擋在了陳玄身前。
“你,你們不能這樣!”
小學(xué)徒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喊得極大。
“我?guī)煾付颊f了,做生意講究的是個信譽!我們不能出賣客人的消息!你們有錢有勢了不起嗎?有錢有勢就能不講道理,堵著門不讓人做生意了?”
他越說越氣:“你們這和街上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區(qū)別?!”
一口氣說完,他胸膛起伏,只覺得渾身熱血上涌。
可當(dāng)他對上沈勵行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時,那股子熱血霎時間就涼了半截。
那眼神里沒有怒氣,沒有不耐,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潭水,帶著幾分看好戲的玩味。仿佛他方才那一番義正辭嚴(yán)的控訴,不過是臺上一只猴兒在賣力地翻著跟頭,滑稽又可笑。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上天靈蓋,小學(xué)徒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害怕,雙腿都有些發(fā)軟。
沈勵行沒說話,只是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那目光在小學(xué)徒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了他身后始終沉默的陳玄身上。
“陳師傅,”他慢悠悠地開了口,語氣里聽不出喜怒,“你這徒弟,倒是有幾分像你?!?
陳玄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抹布,伸手將抖得像篩糠一樣的小學(xué)徒拉到自己身后,那雙常年和酒曲面粉打交道的手,粗糙卻有力。
“阿平,回來。這里沒你的事?!?
他沉聲訓(xùn)斥了一句,復(fù)又抬眼看向沈勵行,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許銳利的光。
“二公子,有話不妨直說,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沈勵行聞,竟是低低地笑了一聲。
“陳師傅重了。”
他收斂了笑意,那雙桃花眼里卻依舊沒什么溫度,只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也罷,我這個人,向來喜歡開門見山?!彼D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我今日來,找的不是酒,是人?!?
陳玄的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縮。
只聽沈勵行繼續(xù)道:“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和朝中一位大人物有些牽連。我想,陳師傅是個聰明人,應(yīng)當(dāng)是不想知道這位大人物是誰的,對吧?”
最后兩個字,他說的極輕,卻像一錘落在了陳玄的心上。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那小學(xué)徒阿平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死死拽著師父的衣角。
陳玄盯著沈勵行看了半晌,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
“二公子我這只是一間小店,廟小水淺,您又何必非要將我這等小民,扯進(jìn)那些腌臜事里去。”
沈勵行不說話,也不動,就那么倚著柜臺,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逼迫,沒有催促,可那沉默的注視,卻比任何刀劍都來得更有壓迫感。
終于,陳玄嘴唇動了動,開了口。
“罷了。買酒的是個女子,她戴著帷帽面紗,瞧不見具體容貌?!标愋穆曇舾蓾硢。爸皇抢戏蛱嫠茣r,見她的眼尾處,似是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沈勵行眉峰微動,追問道:“那你可知她叫什么,住在何處?”
陳玄搖搖頭:“老夫并不知曉她的全名,只知她姓宋?!?
沈勵行瞇了瞇眼。
陳玄看出他心思,淡淡道:“二公子,老夫說的句句屬實。那淚痣之事都已告知于您,我又何必在這種小事上隱瞞?她每次來,都只是買那醉生夢死,放下銀子便走,從不多半句?!?
說罷,他又想起什么。
“不過之前有一次,那位宋姑娘行色匆匆,很是著急的來我這里,說家中來了什么要緊的貴客,她想買幾壇醉生夢死。可不巧,那日店里的酒正好賣完了,最后一壇剛被城西的張員外取走。她站在柜臺前躊躇了許久,問我可有別的酒能替代。”
沈勵行微微抬眼。
“老夫便向她推薦了夏雨春波。只是那酒性子烈,釀造時用了特殊的冰泉水,最是金貴,見不得烈日。當(dāng)時天氣炎熱,若是路遠(yuǎn),被日頭一曬,酒味便會變得苦澀不堪,算是糟蹋了。”
“所以,老夫便多嘴問了一句,問她府上離此地遠(yuǎn)不遠(yuǎn),若是不遠(yuǎn),倒是可以一試?!?
“那她如何說?”沈勵行終于開了口,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她說不遠(yuǎn),就住在前面的采蓮巷?!标愋?,“她說完之后,便自覺失,立刻讓老夫打包了這酒離開了。”
“采蓮巷……”沈勵行重復(fù)了一遍,微微點頭:“多謝?!?
語罷,他轉(zhuǎn)身便要走,卻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腳步頓了下。他的目光在少年警惕的臉上掃過,隨即又落回陳玄身上,嘴角微勾。
“你這次,收了個不錯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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