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稱為“陳師傅”的老者,姓陳名玄。
他并未立刻回答沈勵行,而是先瞥了自家徒弟一眼,聲音平淡無波,卻自有一股威嚴:“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去后院沏壺好茶來?這是國公府的沈二公子。”
“國公府?!”小學徒嚇得一個哆嗦,腿都軟了。他方才竟敢在國公府的二公子面前拿喬,簡直是閻王殿前耍大刀,不知死活!
他再不敢多,連滾帶爬地奔向了后堂。
待徒弟的身影消失在布簾后,陳玄才將目光重新落回沈勵行身上。
“二公子倒還記得我這老頭子?!彼Z氣不咸不淡地開口,“算來,你也有三月未曾踏足我這小酒鋪了。我這新收的徒弟眼拙,不認得您這尊大佛,還望二公子莫要與他計較?!?
話是請罪的話,可陳玄的臉上卻無半分惶恐,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沈勵行輕哂一聲,也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
“陳師傅說笑了。我兄長去了,府里上下亂成一鍋粥,我哪有那閑情逸致來尋酒喝?!?
他的語氣聽不出悲喜。
陳玄沉默片刻,只道了聲:“節(jié)哀?!?
他不再多問,轉(zhuǎn)身朝那一堆酒壇子走過去。
“二公子今日來,想要什么酒?老朽去后頭給你搬。”
沈勵行倚著門框,指尖捻了捻,漫不經(jīng)心地吐出三個字。
“醉生夢?!?
正要掀開簾子的陳玄驀地一頓。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沈勵行。
“醉生夢?”
“怎么?”沈勵行挑了挑眉,“陳師傅可不要告訴我沒有?我之前就聽你說過,整個京城,只有你這兒能釀出醉生夢。”
陳玄放下掀簾子的手,淡淡道:“沒了?!?
“沒了?”沈勵行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最后幾壇,半個時辰前,已經(jīng)被人取走了?!标愋贿呎f,一邊拿起一塊抹布,轉(zhuǎn)過身,慢悠悠地擦拭著柜臺,“二公子若真想要,便等下個月吧。下月初三,會有一批新酒開壇?!?
酒鋪里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只剩下抹布摩擦木頭的細微聲響。
沈勵行沒再說話,只是抬步,走到了柜臺前,與陳玄僅一臂之隔。
他手指在柜面上輕點了幾下,敲擊聲清脆。
那雙瀲滟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眼底的懶散和笑意盡數(shù)褪去。
“酒,我可以不買。”
“但是你得告訴我,買走那幾壇醉生夢的是何人?”
陳玄頭也未抬,手中那塊半舊的抹布在柜面上不緊不慢地擦著,仿佛沈勵行這個人,連同他那帶著壓迫感的問題,都不過是這晨日里昏昏欲睡的空氣。
“這可不成?!?
他聲音平淡:“二公子,我這開門做生意,求的是長久。東西要好,人也得本分。要是隨隨便便就把客人的事往外說,往后這京城里,誰還敢踏進我這一品居的門檻?”
他拒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沈勵行聽了卻不惱,反而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像是三月春風,吹散了方才凝聚的幾分寒意。
“陳師傅誤會了?!彼栈厥郑藨B(tài)又恢復(fù)了那份慣有的慵懶,“我并非要探聽什么。只是你這兒的醉生夢斷了貨,我實在心癢難耐,便想著尋到那位買主,看能否勻我一壇解解饞罷了。”
陳玄擦拭的動作終于停下。他抬起眼,看向沈勵行。
半晌,他才又開口:“那二公子就在這兒等等吧?!?
他的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
“興許下個月,她還會來?!?
沈勵行搖搖頭:“下個月?我可等不了。”
“何況,”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悠悠地朝門外瞥了一眼,“陳師傅,想必你也不希望等到下個月,才能再開張做生意吧?”
一旁一直大氣不敢出的小學徒,聽到這話,順著沈勵行的目光朝外看去,就見墨影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結(jié)結(jié)實實的堵住了大門。
有一個提著籃子的婦人想進來買東西,剛走到門口,被墨影冷冰冰的眼神一掃,嚇得籃子都差點掉了,連連擺手,驚慌失措地快步走開了。
這哪是請人幫忙,這分明是堵門砸場子!
那小學徒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他在這里學藝雖只有兩月,但看的出師父為人最是古板方正。平日里生意算不得頂好,京城里新奇的點心鋪子、酒樓開了又關(guān),師父卻總守著這幾樣老東西,說什么老主顧就好這一口,若是心思都花了歪門邪道上,反倒壞了一品居的百年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