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便帶著墨影,頭也不回地跨出了一品居的門檻,身影很快消失在城南喧囂的人流中。
直到那抹玄色身影徹底不見,一直屏著呼吸的阿平才猛地松了口氣,他轉(zhuǎn)頭看向陳玄,臉上滿是不解。
“師父!您怎么能把那位客人的住處告訴他?”阿平的聲音還有些發(fā)顫,“咱們開門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為客保密。萬一那位宋姑娘知道了,怪罪下來,咱們這一品居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陳玄看著徒弟急得通紅的臉,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若真想知道,就算老夫今日閉緊了嘴,這京城里有哪個巷子是他翻不出來的?”陳玄搖了搖頭,“說來,這原先也是我欠他的。”
見阿平還是一臉迷茫,陳玄緩緩道出一段往事。
“早些年,我的藥方引來了一個酒樓老板的覬覦。那天,他找人摸進店里,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交出方子?!?
“我不肯交,他們就將這一品居給砸了個稀巴爛,連我這條老命都差點交代了進去?!?
阿平聽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我原先的徒弟早就丟下我跑了,”陳玄的聲音沉了下去,“就在那時,是二公子的人恰好路過,救了我。他不僅沒問方子的事,還派人守了這里半個月,直到風(fēng)波平息。”
陳玄抬眼望向門外。
“這份恩情,總歸是要還的。”
阿平聽著師父沉重的過往,心里一陣后怕,可擔(dān)憂卻絲毫未減。
“可是師父,那位宋姑娘能買得起醉生夢,想必也不是尋常人。咱們今日這么做了,萬一她找上門來怪罪……”
陳玄的目光從門外收回,落在徒弟那張尚顯稚嫩的臉上,眼神里透著一股看透世事的平靜。
“怪罪便怪罪吧?!彼Z氣淡然,“這間鋪子,我這條命,本就是二公子給的。他如今想要,隨時可以拿回去。到那時,這鋪子也算是還給了他,兩不相欠。”
他拍了拍阿平的肩膀:“你這孩子心眼實,到時候我會托人給你尋個好去處,絕不會讓你跟我這老頭子一起喝西北風(fēng)。”
阿平一聽這話,急得眼眶都紅了,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不走!”他猛地退后一步,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師父!我哪兒也不去!當(dāng)初那人丟下您跑了,我阿平絕不會做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我就跟著您!”
少年的聲音清亮又執(zhí)拗,在這小小的酒鋪里回蕩著。
陳玄怔了一下,看著徒弟倔強的模樣,忽然想起方才沈勵行離去前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不由得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呵?!?
阿平更迷茫了,不明白師父怎么還笑得出來:“師父,您笑什么?”
“看來,他說對了。”
“他說對什么了?”阿平追問。
陳玄卻沒有再解釋,只是擺了擺手,臉上的笑意斂去,換上了一副鄭重的神情。
“行了,別在這杵著了。”他的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沉穩(wěn),“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等會要有客人上門了?!?
阿平得了師父的吩咐,知道不會把他趕走了,頓時高興的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去里屋忙活。
陳玄則負手立在柜臺后,渾濁的眼眸望向了門外淅淅瀝瀝的雨絲。
此時,沈勵行主仆二人已撐著油紙傘,踏入了采蓮巷。
巷子不長,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兩側(cè)的白墻灰瓦透著江南水鄉(xiāng)的靜謐。
墨影跟在沈勵行身后,忍不住壓低了聲音:“主子,咱們是不是找錯人了?陳掌柜說的是宋姑娘,可您之前查的不是綰清姑娘嗎?”
沈勵行腳步未停,傘檐下的側(cè)臉輪廓分明,聲音淡淡的,被雨聲裹挾著,卻異常清晰。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墨影領(lǐng)命,不再多,上前叩響了巷口第一戶人家的門環(huán)。
“咚、咚咚?!?
門開了條縫,一個睡眼惺忪的婆子探出頭來:“誰???”
“老人家,請問府上可有一位宋姑娘?”
“宋姑娘?不認得,沒聽說過?!逼抛硬荒蜔┑財[擺手,“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墨影吃了閉門羹,也不氣餒,轉(zhuǎn)身走向第二家。
“勞駕,敢問……”
“隔壁問問去!”
“請問……”
“不知道!”
一連問了七八戶,得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轍。
都不知道這里有一個姓宋的姑娘。
沈勵行始終沉默地站在雨中,黑色的傘面隔絕了天光,也隔絕了他眸中的情緒。他看著墨影一次次叩門,一次次無功而返。
終于,一路問到了巷子最深處,只剩下一戶獨門小院。院墻不高,幾枝翠竹從墻內(nèi)探出,葉尖掛著晶瑩的水珠,別有一番雅致。
墨影上前,再次叩響門環(huán)。
這一次,等了許久,里面都毫無動靜。
他側(cè)耳貼在門上聽了聽,里面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