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是溫熱的,入口綿軟。
鐘毓靈小口小口地喝著,像一只受了驚的小貓,安靜又乖巧。
用完膳,春桃又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
那濃重的苦味還沒入口,就先沖進了鼻子里。
鐘毓靈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小疙瘩,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春桃將藥碗往前遞了遞,聲音放得極柔:“世子妃,這是傅大夫開的藥,喝了胸口就不疼了。”
鐘毓靈眼巴巴地望著她,小聲央求:“可以不喝嗎?好苦……”
春桃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卻還是搖了搖頭:“良藥苦口,您乖乖喝了,二公子才不會生氣。”
聽到“二公子”三個字,鐘毓靈身子一顫,再不敢多。
她接過藥碗,閉上眼睛,屏住呼吸,仰頭一口氣將那濃稠苦澀的藥汁盡數(shù)灌了下去。
一張小臉瞬間皺成了苦瓜。
春桃連忙遞上一顆蜜餞,她含在嘴里,那股苦味才稍稍散去。
“世子妃,二公子讓您過去一趟。”春桃收拾著碗筷,低聲說道。
鐘毓靈捏著蜜餞的手指一緊。
她跟著春桃走出院子,沿著長長的回廊往前走。
國公府的亭臺樓閣,遠比她那小小的鐘家要氣派得多,可她卻全無心思欣賞。
她步履蹣跚的跟在春桃身后,緊張地揪著自己的衣角,終于忍不住,拉了拉春桃的袖子。
“春桃……”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顯而易見的擔心和害怕。
“大哥哥他,是不是要把我趕走?”
春桃腳步一頓,回頭看她。
日光下,女孩的臉色蒼白,眼中滿是無助和惶恐。
春桃心里嘆了口氣,輕聲安撫道:“您別怕。”
她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也沒底,只能又補了一句。
“等到了,您就知道了?!?
書房的門,是厚重的紫檀木所制,門前站著兩個如同石雕般的護衛(wèi)。
春桃上前通稟后,門從里面被拉開。
一股沉靜的墨香撲面而來。
鐘毓靈跟在春桃身后,怯生生地探頭往里看。
書房很大,一整面墻都是書架,書架前坐著沈勵行。
他今日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幾分昨日的凌厲,卻多了幾分拒人千里的疏離。
而在他的面前,還站著傅大夫。
“世子妃,過去吧?!贝禾倚÷曁嵝蚜艘痪洌愎硗肆顺鋈ィ樖盅谏狭碎T。
“嗒。”
門合上。
鐘毓靈局促地站在原地,看向沈勵行的眼神是又緊張又害怕。
看來昨天那掌,是真把她嚇著了。
書房內,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沈勵行那清冷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你昨日說,要用好多好多的針,才能治好我母親的病?!?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說說看,要怎么扎?”
“扎多久?”
鐘毓靈聞,像是努力在回憶著什么,小巧的鼻尖微微皺起。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比劃起來。
“要用很長很長的針?!?
她的聲音軟糯,帶著幾分孩童般的天真。
“扎在頭上,這里,還有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和太陽穴。
“還有背上,要扎一排,像小刺猬一樣。”
“腿上也要扎的,這樣晚上才能睡得著?!?
她一邊說,一邊用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偷偷去看沈勵行的反應。
“要扎好久好久,每天都要扎,一直扎到……扎到心口不疼了,就好了?!?
她的話乍一聽顛三倒四,毫無章法,完全是一個傻子在轉述自己聽來的只片語。
沈勵行聽完,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傅大夫。
傅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眼中帶著幾分審視,幾分驚奇。
他看向鐘毓靈,沉吟片刻,才對著沈勵行點了點頭。
“二公子?!?
“世子妃所,聽起來并非胡亂語?!?
“她所指的頭頂、兩鬢與背俞、腿足幾處,確是安神醒腦、活血通絡的要穴。”
沈勵行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目光如鷹隼般落在鐘毓靈身上,仿佛要將她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半晌,他才緩緩頷首。
“既然如此,這些時日,你便暫且留在府中,同傅大夫一道,為母親診治?!?
他依舊不信她。
讓傅大夫跟著,名為協(xié)助,實為監(jiān)視。
可鐘毓靈像是全然聽不出這層畫外之音。
她呆愣了一瞬,隨即一雙杏眼倏然亮起,里面像是盛滿了揉碎的星光。
她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得有些傻氣的笑容。
“大哥哥!”
她的聲音里滿是驚喜:“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來了!”
剛說完,她又激動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沈勵行盯著她那張純然無害的小臉,眸色深沉。
昨日還被打的吐血了,今日因為一句留下就又高興了。
傻子的情緒這么簡單的嗎?
他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書房內的光線似乎都暗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