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產(chǎn)房外的眾人皆是如釋重負(fù),端木珩進(jìn)了產(chǎn)房去看季蘭舟。
不一會兒,穩(wěn)婆抱著一個大紅襁褓裹從產(chǎn)房出來了。
端木憲和姐妹倆連忙圍了過去,端木憲從穩(wěn)婆手里接過了襁褓,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兒,連聲贊道:“漂亮!這孩子可真漂亮!”
大紅襁褓里裹著一個小小的嬰兒,他閉著眼睛,頭發(fā)稀疏,小嘴緊閉,就跟個紅彤彤的小猴子似的,哪里看得出美丑。
但是,看在三個血親的眼里,就覺得這娃娃哪里都可愛,臉頰肉鼓鼓的,鼻子小巧卻挺拔,粉紅的小嘴好似花瓣似的嬌嫩。
三雙眼睛都舍不得移開小嬰兒小小的面龐。
端木憲動作輕柔地把襁褓又抱高了一些,樂呵呵地說道:“這可是端木家這一輩的大哥兒呢!”
端木憲越看這孩子越歡喜,笑得快要合不攏嘴了。
端木緋應(yīng)了一聲,癡癡地看著小家伙,想要抬手摸摸小家伙的面頰,但又怕碰壞了他。
端木憲這幾天早已經(jīng)想好了曾孫的名字,直接說:“這孩子就叫端木澤。潤澤之澤?!?
“大丫頭,四丫頭,你們覺得這名字如何?”
家里有了更小的一輩,端木紜和端木緋就不能再叫“姐兒”了,免得串了輩,端木憲干脆就大丫頭、四丫頭地叫著。
端木紜和端木緋都知道端木憲至少給小家伙取了三四十個名字,才擇了這個字,哪里會說不好。
家里添了一個小家伙,就仿佛添入了一股活力,府中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
端木紜和端木緋每天都往季蘭舟那里跑,親眼看著小侄子一天天地變得更好看了,皮膚白皙,烏溜溜的眼睛好似黑葡萄似的,五官也變得更明朗了一些,看得出小家伙長得像季蘭舟多一點。
十月十五日,也就是小家伙的洗三禮。
洗三禮沒有大肆操辦,只是簡單地邀請了一些親戚故交的女眷過府,端木家其他幾房的女眷自然也都到了,包括小賀氏。
小賀氏此刻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滔滔不絕地跟周圍的女眷們說個不停:
“我們澤哥兒生得可真好,跟他祖父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脾氣好極了,乖巧得不得了,就像我兒小時候一樣?!?
“他將來長大了,肯定有出息!”
“……”
小賀氏口中的“他祖父”指的當(dāng)然是二老爺端木朝,周圍的其他女眷也聽了出來,神色間不由露出幾分意味深長。
端木珩已經(jīng)過繼給了長房,照理說,小賀氏就是他的二嬸母,可是小賀氏卻還在喚著“我兒”,分明就是在示威。
小賀氏本來也就是在示威,傲然地挺直了腰板。
就算是長房把長子搶過去又怎么樣?!
現(xiàn)在阿珩有了后,還是端木家的嫡長孫,日后端木家的爵位、產(chǎn)業(yè)全都是屬于她的兒孫!
長房現(xiàn)在得意一時又如何?!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他們二房做嫁衣裳罷了!
四夫人任氏與五夫人倪氏苦笑著彼此對視了一眼,也能猜出小賀氏在想什么。
妯娌倆慢慢地往別處挪,離小賀氏遠(yuǎn)遠(yuǎn)的。
這是長房和二房之間的利益之爭,她們庶房可摻和不起。反正都已經(jīng)分了家,再爭也爭不到什么。
她們還不如趁這個機(jī)會多與在場的貴客們攀攀關(guān)系。
妯娌倆笑瞇瞇地與其他賓客寒暄起來。
“端木四夫人,”一個富態(tài)的婦人笑吟吟地找任氏搭話,“我瞧著今天許家似乎沒來人啊?!?
不等任氏說話,另一個身段纖細(xì)的少婦就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劉夫人,您還不知道嗎?聽說,許家三姑娘前兩天病夭了,喪事不能沖了喜事?!痹S家人自然不能來。
劉夫人一聽許家有喪事,登時不太自在,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看,生怕被人聽到讓人覺得自己是故意提喪事給端木家添堵。
劉夫人輕輕嗓子,急忙轉(zhuǎn)移了話題:“端木四夫人,我聽說令嬡最近定親了吧?”
一說到女兒端木縭定親的事,任氏面上一喜。幾個女眷圍在一起,家長里短地說起閑話來。
花廳里熱鬧極了,一片語笑喧闐聲。
說話間,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來了來了!孩子來了!”
于是,所有的女眷都循聲朝花廳的門口望去,就見一個相貌清秀的乳娘抱著一個大紅襁褓出現(xiàn)在花廳外,身旁還跟著一個老嬤嬤和兩個丫鬟。
季蘭舟還沒出月子,自然沒有出現(xiàn)。
小賀氏看著孫子來了,眉開眼笑,起身迎了上去,伸手就想接過那襁褓,“來,祖母抱抱?!?
乳娘抱著小嬰兒微微側(cè)身,避開了小賀氏的手,委婉地說道:“小少爺還睡著?!?
小賀氏沒想到一個區(qū)區(qū)的乳娘還敢當(dāng)眾給自己沒臉,臉色霎時僵了,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感覺周圍那些女客們的目光仿佛針?biāo)频脑诹俗约旱哪樕稀?
“放肆!”小賀氏下意識地呵斥乳娘道。區(qū)區(qū)一個賤婢竟然還敢不讓自己抱自己的親孫子!
周圍原本在閑聊的女客們一下子全都靜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小賀氏和乳娘。
乳娘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不卑不亢地對著小賀氏福了福,歉然道:“二夫人,恕奴婢失禮,我們小少爺怕生。”
小嬰兒依靠氣味識人,乳娘照顧了他三天,對于這孩子的性情已經(jīng)有了幾分了解。平日里脾氣是很好,很好帶,可是不喜歡生人,許是因為吃著自己的奶才愿意讓自己抱。
昨天下午乳娘去如廁時,小家伙醒了,照看他的丫鬟才剛抱上,他就哭嚎起來,哭了半盞茶功夫才給哄睡了,把端木珩和季蘭舟都給心疼壞了。
再說了,老太爺也早有吩咐……
乳娘輕輕地拍了拍襁褓,襁褓中的端木澤安詳?shù)亻]著眼,抿了抿花瓣似的小嘴,睡得更舒坦了。
而小賀氏的臉色更難看了,額角青筋暴起,只覺得對方說的什么“我們小少爺”像是帶著刺般,仿佛在警告著,自己不過是隔房叔祖母,只是外人。
廳內(nèi)的氣氛微凝。
其他女眷自然也聽到了這番對話,神色各異,有的露出了然的微笑,有的等著看好戲,有的皺了皺眉。
任氏與倪氏意味深長地又交換了一個眼神,神色淡淡。
她們這二嫂啊,就是看不清局面,剛才還那么招搖,現(xiàn)在可好,被打臉了吧!
不過這場面要是鬧得太難看,丟的是端木家的臉,是不是得設(shè)法攔一攔呢?倪氏悄悄地拉了拉了任氏的袖子,用眼神問道。
任氏還有幾分猶豫,小賀氏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就在這時,花廳的門外又多了幾道身影,廳中的丫鬟婆子們?nèi)玑屩刎?fù),管事嬤嬤連忙上前行禮:“大姑娘,四姑娘?!?
端木紜和端木緋姐妹倆也到了,與她們一起的還有吏部尚書的夫人游夫人。
那管事嬤嬤生怕小賀氏再鬧,連忙請示道:“大姑娘,吉時到了,是不是……”
“開始吧?!倍四炯孅c了點頭,掃視了花廳一眼,敏銳地發(fā)現(xiàn)到氣氛似乎有些不對,但是沒有多說。
小賀氏不想耽誤了孫子的吉時,先把心頭的憤懣與不滿壓了下去
于是乎,洗三禮正式開始了。
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今天的主角端木澤身上,氣氛又變得輕松愉快起來。
由乳娘和一個嬤嬤合力給端木澤脫衣裳洗三,被這么一折騰,小嬰兒也醒了,他既不哭也不鬧,好奇地由著乳娘她們折騰,他自己則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女賓,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
夫人們紛紛往水盆里丟著一塊塊金錁子。
每個人都嘴甜地贊了這孩子一兩句,有的夸這孩子長得漂亮結(jié)實,有的說他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一定像他曾祖父一樣是個會讀書的;有的贊這孩子氣度不凡,這里人這么多,也不怯場……
乳娘一邊給小嬰兒洗三,一邊不時說著討喜的吉祥話。
花廳里好不熱鬧,氣氛和樂融融,唯有小賀氏沉著一張臉,一直抿著嘴沒說話。
洗三禮后,乳娘就重新把小嬰兒用襁褓裹好,正要把他抱下去,卻聽一個高傲的女音施施然地響起:“且慢。”
小賀氏撫了撫衣袖,目光移向了端木紜,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訓(xùn)道:“阿紜,不是我這做嬸母的逾矩,你既然掌著家,就該好好管管下人,別沒規(guī)沒矩的,讓外人看了笑話?!?
小賀氏故意當(dāng)眾說這些,自然是帶著幾分挑釁,存心在賓客們跟前讓端木紜沒臉。
端木紜雖然來晚了一步,方才洗三時,也聽丫鬟說了小賀氏與乳娘之間的齟齬,覺得端木澤的這個乳娘不錯。
端木紜氣定神閑地微微一笑,對小賀氏道:“二嬸母,皇覺寺的覺遠(yuǎn)大師給澤哥兒批了命,說孩子命貴。”
端木紜的聲音慢條斯理的,今天是好日子,她可不想跟小賀氏鬧。
覺遠(yuǎn)大師大師確實來過府中,還是端木憲親自去請的。
端木澤這孩子得的很是艱難。
季蘭舟自從二月差點小產(chǎn)后幾乎就沒怎么下過床,一直養(yǎng)著,孩子出生,穩(wěn)婆就發(fā)現(xiàn)孩子的胎位有些不正,想了不少辦法才把胎位給掰正了過來。
覺遠(yuǎn)大師給這孩子看了面相,又算了八字后,說了,這孩子命貴,如果八字輕的人太過靠近會對孩子有損傷,一歲前都得注意著。
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旁的不說,這孩子確實不愛生人抱,一抱就哭,他愿意親近的人加起來總共也就那么六七個而已。
端木憲對于曾孫的事尤為慎重。想著也不可能去查今日來添盆的賓客中到底誰八字重,誰八字輕,他干脆就一刀切,早早就叮囑了乳娘今天誰都不讓抱,反正托辭說孩子怕生就是了。小嬰兒嬌弱,旁人一般也就是看看,不會要強(qiáng)抱。
端木紜說得是實話,但是在小賀氏聽來,這卻是托辭。
不僅是托辭,而且還是在故意諷刺自己,諷刺賀家。
小賀氏渾身繃緊,面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是啊,“孩子命貴”,父親被奪了信國公的爵位,所以他們賀家就輕賤了,連著自己也是“命賤”,連她的親孫子都碰不得了?!
賀氏感覺心頭像是被叫了一桶熱油似的,怒火自心口直沖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