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侯說話的同時,旁邊王家的下人們還在“奮力”救火,三四個護(hù)衛(wèi)小廝吃力地提著水桶朝這邊跑來,他們一邊跑,手里提的水桶一邊搖搖晃晃地灑著水,等他們跑到著火的庫房前,桶里的水也只剩下了一半……
“嘩嘩!”
“嘩嘩嘩……”
潑進(jìn)火海的那么點水就如同大海中的一葉孤舟,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眨眼間又覆滅了,灼熱的火焰跳躍了幾下后,在秋風(fēng)的助力下,躥得更高了。
宣武侯形容間難掩焦急之色,皺了皺眉,對著下人們斥道:“你們還不再去找些人,趕緊給本侯救火?。?!”
“是……是?!币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連連附和,頭疼地說道,“不過,侯爺,外院能用的人已經(jīng)都用上了,要不小的再去找內(nèi)院借些人吧……”
封炎似笑非笑地說道:“侯爺是該去內(nèi)院借些人,我看貴府的男人辦起事來還不如女子頂用。”
封炎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帶著明顯的嘲諷。
饒是宣武侯府做出一派“有心無力”的樣子,無論是封炎還是端木憲都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他們根本就不想救火,也知道這把火真正想燒的是什么。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端木憲覺得對這個未來的孫女婿又看著順眼了一些,有眼力勁,又會說話。
自己是首輔,總要顧著首輔的顏面、端著首輔的架子,有些話不方便說,由封炎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宣武侯當(dāng)然聽得出封炎話中的嘲諷之意,臉色都黑了,心道:這個封炎竟然敢跑到侯府來鬧事!
宣武侯的面色一時黑,一時青,一時白,想下令護(hù)衛(wèi)們趕人,可又想起之前好像聽聞過封炎曾帶人兩次硬闖五軍都督府,衛(wèi)國公都拿他沒轍!
這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是各府的紈绔子弟,鬧起來恐怕沒完沒了,現(xiàn)在皇帝不在京中,就算出了什么事,自己想要找人做主,都無人可尋……
宣武侯咬了咬牙,只當(dāng)沒聽到封炎剛才的那番冷嘲熱諷,先讓那管事趕緊去內(nèi)院借人,又轉(zhuǎn)頭對著端木憲說道:“哎,端木大人,當(dāng)初舍妹從豫州那邊帶回來的東西可都在這間庫房呢,這火燒得這般大,該怎么辦??!”
宣武侯一副頭痛欲裂、憂心忡忡的樣子,宣武侯世子一唱一和地接口道:“父親,事已至此,沒出人命就好,您也別太憂心了……”
端木珩皺了皺眉,他不是傻瓜,也能看出宣武侯府根本就無心救火,只是在裝模作樣罷了。
“祖父,我……”
端木珩想上前幫忙救火,卻被封炎漫不經(jīng)心地打斷了:“大哥,這火勢瞧著有些大,怕是不好撲滅啊?!?
蔣沖深以為然,伸出指頭測了測風(fēng)向,然后侃侃而談道:“今天吹的是西南風(fēng),火趁風(fēng)威,風(fēng)助火勢,瞧這明火燒得這么旺,弄不好火勢會蔓延到東北邊的屋子……”
他們在五城兵馬司幾年,別的不說,看賊和看火的眼光,那可是無人可以比擬。
另一個五成兵馬司的公子哥也是點頭附和道:“這庫房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我估摸著這房梁最后應(yīng)該也會塌……”
“不好說吧。我賭房梁不會塌?!?
他們幾個人說著說著就打起賭來,封炎也不管,由著他們?nèi)ァ?
聞,幾個戶部的官員也急了,也想幫著救火,卻被蔣沖等人攔下了,蔣沖笑瞇瞇地對某個官員說道:“劉大人,你要不要也押一注?”
端木憲皺了皺眉,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口一緊,封炎不動聲色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臉上還是笑瞇瞇的。
蔣沖他們正纏著幾個戶部官員下注,大門的方向又傳來一片喧闐聲,十幾個五城兵馬司的巡衛(wèi)也趕到了,有說有笑。
宣武侯瞳孔微縮,身子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有些緊張,下一瞬,卻見蔣沖招呼著其中幾人道:“趙興,錢一林,孫置……你們可算來了。來來來,你們要不要也押一注?”
趙興等人嘻嘻哈哈地湊了上來,有的問怎么賭,有的問其他人押了什么,有的直接就把彩頭摸了出來……這些個紈绔圍在一起時,熱鬧得好似菜市場一般。
與此同時,中年管事帶著幾個后院的婆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來了,那些粗使婆子的手里或是捧著銅盆,或是拎著水桶水壺,只不過沒跑一會兒水就又灑了大半,這一路的地面就跟剛下過雨似的,濕漉漉的。
周圍的下人們來來去去,叫叫嚷嚷,嘈雜不堪,而這些卻已經(jīng)傳不到宣武侯耳中了。
宣武侯勉強(qiáng)壓抑著快要翹起的嘴角,飛快地與身旁的宣武侯世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父子倆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這最艱難的一關(guān)過去了!
宣武侯又看向了前方已經(jīng)被大火燒得一片焦黑的庫房,眸光銳利如刀。
五年前,妹夫季成天意外過世,季家沒人,妹妹與季蘭舟母女倆無依無靠,在自己和母親的鼓勵下,妹妹帶著女兒返回了京城,也隨身帶上了季家的千萬家財,包括那些銀票、地契、房契等等,都收在這個庫房里。
現(xiàn)在只要這個庫房一燒,一切就都沒有了。
皇帝得知后恐怕會因此不快,不過,他已經(jīng)想好了,也有辦法將功折罪,屆時,自家可以“變賣家產(chǎn)”,把季蘭舟答應(yīng)獻(xiàn)給皇帝的八百萬兩給補(bǔ)齊了。
宣武侯府變賣家財是為了朝廷,是為了給季蘭舟補(bǔ)漏,也是為了大義,可是季蘭舟總不能讓宣武侯府把剩下的八百萬兩也補(bǔ)上吧?!
即便到時候季蘭舟心有不滿,王家也站著大義,論情論理,王家都沒錯,甚至于,如果季蘭舟咄咄逼人,只會毀了她自己的名聲!
這么一來,王家就能名正順地把這筆巨款從季家的口袋里掏出來!
只是想想,宣武侯就覺得心口一片火熱。
那可是足足八百萬兩銀子,一旦事成,這筆巨款以后就不再是季蘭舟的,而是屬于他們王家的!
宣武侯瞇了瞇眼,暗暗地攥緊了拳頭。
封炎似笑非笑地瞥了宣武侯一眼,笑瞇瞇地吩咐身旁的小弟:“蔣沖,還不趕緊去搬把椅子來,別累著祖父?!?
蔣沖樂呵呵地應(yīng)了,貼心地對那中年管事說道:“你們忙,我們自己去搬就好。”
“……”中年管事無以對,他們確實在“忙著”救火,可是也不能讓生人在他們侯府到處亂竄啊,他只能親自帶著蔣沖幾人去最近的一個廳堂搬了兩把圈椅過來,一把給端木憲,一把給封炎。
“祖父,您坐下,”封炎孝順地先請端木憲坐下,“慢慢‘看’?!?
說到最后一個“看”字時,封炎飛快地對著端木憲眨了下右眼,意味深長。
端木憲坐下了,目光復(fù)雜地看著那前方的庫房,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火燒得又旺了不少,明明王家人“拼盡全力”地在救火。
端木憲眸光微閃,倒是真定下心來看了。
“啪嗒,啪嗒……”
明亮的火焰瘋狂地跳躍著,舔舐著焦黑的墻壁與房梁,
如群魔亂舞般,庫房里傳來了燒焦的房梁墜落的聲音,砸在一邊的墻壁上,撞得那庫房搖搖欲墜……
燒吧。燒吧??梢詿迷賰疵鸵恍?!
宣武侯外表平靜,內(nèi)心深處卻在激動地嘶吼著,橘紅色的火苗映在他瞳孔中,如同他心底的那股野火般,越燒越旺。
他并不覺得他們做錯了,他們王家也并非無情之人……這一切都是季蘭舟的錯,若非是她咄咄逼人,自己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明明這些年來,自家對季蘭舟一直都這么好,季蘭舟卻辜負(fù)了他們的一片心意!
也許,這就是命。
季蘭舟的體內(nèi)雖然流著王家一半的血脈,但是她終究不姓王,也注定不是他們王家的人。
想著,宣武侯的眼神愈來愈陰冷,難掩其中的野心。
這次南巡,二皇子竟然邀了次子王廷惟一同前往,上次女兒王婉如說了,三公主看上了次子,說不定次子有機(jī)會尚主,有了這樣的機(jī)緣,季蘭舟又算得了什么?!
是季蘭舟不義在前,就別怪自己了。
太陽漸漸西斜,可烈火還在熊熊燃燒著,風(fēng)又變得更猛烈了一些,吹拂著火焰,將周圍的能碰到的一切都徹底吞噬,都席卷而去……
“快看,火被風(fēng)吹過去了!”
“樹……樹燒起來了!”
“火燒到那幾棵梧桐樹了,快,趕緊撲火!”
“……”
中年管事這下真急了,下人們也急了,連忙把桶里、盆里的水往樹上潑去,“嘩啦,嘩啦啦……”可是燃燒的樹枝在高處,哪怕他們用盡全力潑水,水也根本就潑不到高高的樹枝。
“茲拉茲拉!”
火焰隨風(fēng)搖曳,在樹枝樹冠上擴(kuò)散得極快,樹枝與樹枝相連,隨著風(fēng)吹的方向,火焰一路往東北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