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在宮里長大,對御花園的角角落落都熟悉得很,早沒了新鮮勁。
涵星驀地停下了腳步,興致勃勃地提議道:“緋表妹,干脆我們明天去惠蘭苑上課,順便出去玩玩怎么樣?還可以去國子監(jiān)找珩表哥玩?!?
誰想,端木緋搖了搖頭,隨口道:“大哥哥明天不去國子監(jiān)。祖父說,明天在狀元樓有學子們的茶會,讓大哥哥去那邊湊湊熱鬧?!?
一聽說“湊熱鬧”,涵星就來勁了,“緋表妹,正好,我們也一起去!就女扮男裝好了,珩表哥肯定會嚇到的?!焙切Φ糜行┙器?。
端木緋的眼睛也亮了,她曾經看過舞陽女扮男裝出去玩,她還從來沒試過呢。
那一定有趣極了。
端木緋點頭如搗蒜,眼睛笑得如月牙般彎了起來。
表姐妹倆可說是一拍即合,涵星趕忙轉身對著后方的宮女吩咐道:“從珍,你趕緊去給本宮和緋表妹準備兩套男裝?!?
從珍的表情一難盡,無奈地說道:“殿下,這怕是一時半會兒準備不了……”就算她們即刻吩咐尚衣監(jiān),恐怕也不可能在一天的時間內趕出兩套和身的男裝來。
“簡單。”涵星笑嘻嘻地說道,“你們去大皇兄那里拿他以前沒穿過的衣裳不就行了!”說著,她還給端木緋拋了一個得意洋洋的眼色,仿佛在說,她聰明吧?
端木緋配合地直點頭。
從珍的神情更復雜了,屈膝領命而去。
端木緋和涵星沿著一條青石板小徑繼續(xù)往御花園里走去,涵星一邊走,一邊說道:“緋表妹,我們去暖亭那邊小坐一會兒吧,最近湖面的冰層總算是化了,正好可以賞……”魚。
涵星的話戛然而止,她忽然看到前面的暖亭中已經有人了,而且人還不少。
著明黃色龍袍的皇帝帶著四五個十六七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嬪坐在暖亭里,有說有笑,皇帝爽朗的笑聲與那些嬪妃清脆嬌嫩的聲音交雜在一起,隨風飄來。
皇帝也看到了涵星和端木緋,抬手對著兩個小姑娘招了招,示意她們過去。
涵星就挽著端木緋笑嘻嘻地過去了暖亭,神情輕快地給皇帝行了禮。
“父皇(皇上)。”
涵星似乎完全沒看到皇帝身旁的那幾個嬪妃般,笑瞇瞇地說道:“父皇,兒臣正和緋表妹說著來這里賞魚烤栗子呢,沒想到讓父皇搶了先?!?
皇帝被女兒那嬌俏的樣子逗笑了,“你這丫頭倒是主意多?!闭f著,皇帝就吩咐一旁的內侍去取些烤栗子來。
皇帝的目光又移向了涵星身旁的端木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笑著與她道家常:“端木家的小丫頭,你祖父最近是不是忙壞了?”
這一個月來,端木憲協(xié)助岑隱把朝堂上的事理得井井有條,自己才可以放心養(yǎng)病,此刻皇帝看著端木緋的眼神中也有幾分“愛屋及烏”的味道。
“是啊,皇上,祖父最近都沒空陪我下棋了?!倍四揪p點了點頭,煞有其事地說道,“不過祖父這是為君分憂,我雖是姑娘家,也知道輕重利害的?!?
端木緋討巧地抿嘴淺笑,一派天真爛漫,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皇帝,她看得出來,皇帝的臉色和氣色還是有些虛,應該是病體初愈,但是看他精神不錯,就知道他確實沒什么大礙。
看來她想得沒錯,皇帝最近不上朝,只是因為“不想”上朝吧……
皇帝聽著很是受用,笑著贊了一句:“你祖父是國之能臣啊?!?
“臣女替祖父謝皇上夸獎。”端木緋身姿優(yōu)雅地福了福。
皇帝指了兩碟點心賞給了端木緋,然后又道:“小丫頭,你也算朕的外甥女,又是朕未來的甥婦,在宮里住就當自己家一樣,別拘著。”
端木緋笑瞇瞇地應了,落落大方。
涵星接口道:“父皇,兒臣一定會照顧好緋表妹的。”
皇帝看著這對表姐妹,覺得兩個小丫頭有趣極了,神色間也愈發(fā)輕快,笑聲不止。
皇帝右手邊一個穿桃紅色鑲貂毛刻絲長襖的妃嬪見皇帝龍心大悅,眸光一閃,嬌聲道:“皇上,臣妾給皇上添些茶水?!?
有美人添茶,皇帝笑容更深,飲了口美人倒的茶水,覺得這茶水里似乎也多了幾分美人香。
其他幾個妃嬪表面看著還是笑盈盈的樣子,多是暗自懊惱,有的悔自己晚了一步,有的心里嘲笑這位徐才人諂媚。
亭子里,一派其樂融融,卻是暗藏洶涌。
徐才人做出欲又止的表情,順勢求情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女子那編貝玉齒微咬下唇,眼簾半垂,猶如一朵半放不放的芙蓉花般嬌俏可人。
徐才人知道皇帝最喜歡她這個樣子,贊她如出水芙蓉。
皇帝的后宮中一向是百花齊放,三千佳麗各具風情,涵星自小也算是見怪不怪了,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覺得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與端木緋咬耳朵,低聲說:“裝模作樣。”
徐才人接著道:“皇上,臣妾的弟弟至今還……”被關在東廠里。
“夠了?!被实劾淅涞卮驍嗔怂樕系男σ鈩x那間消失不見。
暖亭中的氣氛微冷。
“后宮不干政?!被实鄄豢蜌獾禺敱姵獾?,“不該管的事你就少管!”
徐才人驚得渾身如篩糠般顫抖不已,趕忙跪了下去,俯首噤聲,不敢再說話。
皇帝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壞了,他也知道大年初十國子監(jiān)鬧事的事,事發(fā)后,岑隱就特意跟他稟過,說是那些監(jiān)生們被人“挑動”鬧事。
到底是誰挑動的,皇帝早就想明白了。
皇帝眼底掠過一道冷芒,神情更冷。
至于這些不知所謂、被人拿來當槍使的書生,就該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什么是君為上,別成日上躥下跳的,以為可以擺布君王。
“涵星,你帶著你表妹在宮里好好玩,朕累了,先回去歇息了?!被实蹃G下這句話后,拂袖走了。
其他幾個妃嬪面面相覷,想叫住皇帝,又不敢,只能狠狠地瞪向了徐才人,那眼神真是想把她給生吞活剝了。
這后宮中多的是佳麗,她們好不容易才尋了機會伴駕,全被她給毀了!
涵星可沒興趣看她們在那里爭風吃醋,隨意地揮了揮手說:“你們都退下了吧,本宮和緋表妹要在這里喂魚?!?
“……”幾個嬪妃傻眼了,即便涵星是公主,但她們好歹是宮妃,也是有品級的,可不是那等奴婢,哪是涵星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其中一個妃嬪正要說話,就見兩個小內侍笑瞇瞇地朝她們走來,口里說著“小主請”之類的客氣話,卻是借著給她們披斗篷的動作,用著巧勁把她們都給推搡走了。
沒一會兒,暖亭里就空曠不了少,只剩下了表姐妹倆和一個中年內侍。
“總算清靜了?!焙敲雷套痰睾戎?。
那個中年內侍熱情地給二人遞上了魚食,又殷勤地抬手指著后方的湖面上介紹道:“殿下,四姑娘,二位請看,這千鯉池里的金銀鱗錦鯉是過年前新進貢來的,全身有金色或銀色的鱗片,煞是好看。”
端木緋隨手往池面撒著魚食,伸長脖子往池面看去。
灑落的魚食立刻就引來了池中無數(shù)的鯉魚,如同百鳥朝鳳般。
端木緋細細一看,發(fā)現(xiàn)池中的那些紅鯉、三色鯉、紅白鯉之間果然又摻雜進了兩種新鯉魚,那漂亮的金銀鱗片在陽光與水波之間熠熠生輝。
“涵星表姐,快看那條銀色的魚,它可真壞心,悄悄用尾巴甩它旁邊那條……”
“哈哈,那尾紅鯉一直在原地打轉,莫不是轉暈了?”
“……”
表姐妹倆喂喂魚,賞賞魚,吃吃點心,有說有笑,那中年內侍親自在一旁伺候著,斟茶倒水,又陪著說話,還不著痕跡地表明自己姓烏。
眼看著碟子里的點心少了一半,烏公公又悄悄地吩咐小內侍去給添點心,偏偏就在這時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從珍和另一個宮女捧著兩個木盒往這扮來了。
“殿下,四姑娘,奴婢把大皇子殿下的衣裳借來了?!?
說到“借”字時,從珍的語氣很是微妙。
涵星的注意力登時就從那些魚上被轉移了,興致勃勃地拉起了端木緋的小手道:“緋表妹,我們試衣裳去!”
端木緋忙不迭應聲,表姐妹倆攜手離去,步履輕快地朝覓翠齋那邊走去。
烏公公站在原地,神色怔怔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心念動得飛快:如果他剛才沒聽錯的話,四姑娘和四公主借了大皇子的衣裳,莫非是要女扮男裝?
那么,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討四姑娘歡心呢?!
烏公公眸子一亮,心里有了主意,把一個小內侍招了過來,吩咐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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