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徽二年,六月十五。
平壤城已被截?cái)鄡稍掠杏?,城?nèi)糧草日漸枯竭,人心浮動(dòng),甚至開始出現(xiàn)小規(guī)模的騷亂和搶奪食物的事件。
昔日繁華的王都,如今籠罩在饑餓與絕望的陰影之下。
景福殿內(nèi),往日爭吵不休的朝堂,此刻卻陷入一種死水般的沉寂,這沉寂比爭吵更令人窒息。
高句麗王高藏,已瘦得脫了相,眼窩深陷,蜷縮在王座里,仿佛一具披著王袍的骷髏,對殿內(nèi)的一切都毫無反應(yīng)。
攝政王高云,往日陰鷙的精氣神已被徹底抽干,他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望著殿頂?shù)脑寰种笩o意識(shí)地敲打著扶手,那節(jié)奏雜亂無章,透露出內(nèi)心的極度焦躁與絕望。
殿下站立的文武百官,人人面色蠟黃,衣衫雖還算整齊,卻難掩那份由內(nèi)而外的頹敗之氣。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等待最終審判的壓抑。
殿內(nèi)角落的炭火盆早已熄滅多時(shí),無人有心去添炭,初夏的微熱此刻也驅(qū)不散那徹骨的寒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向殿門方向,他們在等,等一個(gè)渺茫的、或許能帶來一線生機(jī)消息。
時(shí)間在死寂中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煎熬。
終于,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虛浮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一名身著破爛不堪、沾滿塵土的高句麗使臣服飾的人,連滾爬爬地沖進(jìn)大殿,他面色灰敗,嘴唇干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未及開口,已是淚如雨下,哽咽難。
“如何?!漠北王庭如何答復(fù)?!”高云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猛地從椅子上彈起,沖到使臣面前,抓住他的衣領(lǐng),聲音嘶啞地吼道,眼中燃燒著最后一絲瘋狂的希望之火。
那使臣被高云狀若瘋癲的樣子嚇得渾身發(fā)抖,泣不成聲,只是拼命搖頭。
“說話啊!廢物!”高云怒極,一巴掌扇在使臣臉上。
使臣被打得歪倒在地,終于哭喊出來:“攝政王!陛下!完了全完了!漠北蠻族他們他們不肯發(fā)兵啊!”
“什么?!”高云如遭雷擊,踉蹌后退幾步,幾乎站立不穩(wěn)。
殿內(nèi)群臣也是一片嘩然,雖然早有預(yù)料,但親耳聽到這最后的希望破滅,仍感天旋地轉(zhuǎn)。
使臣趴在地上,捶胸頓足地哭訴:“臣臣?xì)v盡千辛萬苦,見到漠北大汗呈上國書厚禮,懇求出兵相助可可那大汗他他說?!?
使臣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屈辱,
“他說大乾兵鋒正盛,慕容嫣那妖女手段狠辣,連屠兩城,他們他們不敢招惹,還說我們高句麗自尋死路,莫要拖他們下水,直接將臣亂棍打出王庭,禮物也扔了出來。”
使臣的哭訴,如同最后的喪鐘,敲響在每個(gè)人的心頭。
連遠(yuǎn)在苦寒之地的漠北蠻族,都對慕容嫣和大乾畏懼至此,他們高句麗,還有什么指望?
高云聽完,最后一絲力氣仿佛也被抽干,他頹然坐倒在地,雙目空洞,喃喃自語:“不敢招惹,哈哈,不敢招惹,連漠北的狼崽子都怕了,怕了那身著詭異睡裙的女魔頭,天要亡我高句麗,天要亡我高句麗啊?!?
他的笑聲凄厲而絕望,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
殿內(nèi)頓時(shí)哭嚎聲一片,有捶胸頓足者,有癱軟在地者,有仰天長嘆者。
最后的救命稻草,斷了。
平壤城,真的成了孤城死地。等待他們的,似乎只剩下慕容嫣給出的那三條絕路,或者更慘烈的城破人亡。
與此同時(shí),千里之外的安州別苑,卻是另一番天地。
夜色如水,月華皎潔,灑在靜謐的園林中。
水榭內(nèi),燭火通明,卻并不刺眼,反而營造出一種溫暖柔和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