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鋪開紙寫道:
大江東去,
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
故壘西邊,
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
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寫了一半,楚錚將筆一扔,笑道:“輕如姐你看如何,可少爺我仍覺得意猶未盡,來日故地重游時再補上?!焙竺嬉欢纬P是怎么也不會寫的,什么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又談什么人生如夢,寫出來非露馬腳不可。
但柳輕如已經(jīng)被半闕詞給震撼了,喃喃地說道:“對仗不工,平仄欠缺,但天馬行空天地任我書”
南齊文風(fēng)原本就比北趙開放,寫文多用六對六,極少用四對四,可柳輕如還是覺得這些看似亂七八糟的文字卻表達出了駢文永遠也表達不了的意境。
良久,柳輕如才嘆道:“少爺,如果這半篇文章流傳出去能為人接受的話,您將開文壇一代先河,成為一代宗師?!?
楚錚激動得差點兒熱淚盈眶,不容易啊,這么多年總算有個知己了。
看著桌上的那些書,楚錚滿懷期冀地說道:“那這么書就不用看了吧?!?
柳輕如眼中露出一絲狡黠之色,道:“奴家剛剛說的是‘如果’,可依奴家看即使流傳出去,為世人接受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少爺還是將這些書看完吧,奴家也好向夫人交差?!?
楚錚大怒,一拍桌子,一聲巨響,桌上竟給他捶了個大洞。楚錚渾然不覺,沖柳輕如吼道:“你耍我?”
柳輕如驚駭?shù)乜粗聪隳舅龅淖雷樱氩坏窖矍斑@孩子竟有如此神力。
紫娟和翠苓也躲在一旁,嚇得身子簌簌發(fā)抖。
柳輕如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道:“奴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少爺既然有如此能耐,大可以將奴家擊暈,自然可以不必讀書了?!?
楚錚氣極,指著柳輕如道:“你不要忘了,是少爺我將你這青樓女子從歌妓營里帶了出來,不然你還不知道被送到哪戶破爛人家。如今倒好,你威風(fēng)起來了。”
柳輕如頓時臉色變得蒼白,下頷微揚,道:“不勞少爺提醒,小女子時刻記著?!?
楚錚長這么大,除父母外還沒有人敢忤他意,眼前這倔強女子卻再三頂撞他,楚錚怒極,揮拳欲打。
紫娟和翠苓一聲尖叫,撲過來死死地護住了柳輕如。
四人就這這么對峙著。
楚錚逐漸清醒過來,看了看自己緊握的拳頭,一身冷汗,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啊,難道在這世上待久了,自己真成了仗勢欺人的小霸王了?前世待人平和、進退有度的他如今真的全變了?
良久,楚錚低下頭說道:“對不住?!?
柳輕如一時沒聽清楚:“什么?”
楚錚坐到椅子上,垂頭喪氣得說道:“方才是我無禮,輕如姐,不該如此對待你們?!?
柳輕如三人愣了,沒想到身為主子的楚錚竟然會向她們致歉。要知道在這時代奴婢是最沒有地位,特別是在楚氏這樣的豪門中,可以對奴婢任意生殺予奪,甚至根本不需向官府報備。
柳輕如最先恢復(fù)過來,道:“少爺重了,您是主人,怎么懲處下人都是應(yīng)該的?!?
楚錚搖頭道:“什么主人下人的,哪個不是父母所養(yǎng),我只不過是投胎投得好一些而已?!比缓髮χ暇暾f道:“把那些書拿過吧,我來看看。”
楚錚本想賣柳輕如的面子,好好看一次書的,可他對這些文章天生就有些逆反心理,讀了一會兒就實在讀不下去了,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柳輕如,卻發(fā)現(xiàn)她手托下頷,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
楚錚奇道:“你看我做甚?”
柳輕如臉一紅:“奴家是奉夫人之命,督促公子讀書?!?
楚錚笑道:“那為什么總看本公子臉?”
柳輕如啐道:“亂嚼舌頭。”又覺得此話說得有些無禮,忙低下頭去看書。
楚錚合上書道:“輕如姐,這本書我看完了,總該讓我歇息一會兒吧。我去外面溜達一圈,即刻回來?!?
柳輕如驚道:“這書你才看幾頁,怎么就”卻阻攔不及,眼睜睜看他遠去了。
上京楚府實在太大,楚錚轉(zhuǎn)了幾圈,竟然迷路了。
楚錚有些心焦,再不回去,娘如果回來了見不著自己,恐怕又要一番嘮叨了。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在說話,楚錚一喜,心想正好可以找人問路。
拐了幾個彎,只見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中一個少年坐在石凳上臉有怒色,一旁眾人正紛紛勸解。
見到楚錚過來,眾人都有些驚訝。楚錚急著回去,無暇細想,走上前去問道:“諸位大哥,請問往東院該如何走?”
眾人一聽“東院”二字,臉色頓時變得古怪。原本坐著的那少年站了起來,分開眾人盯著楚錚道:“你是住東院的,哪個別院?”
楚錚撓撓頭:“好像叫踏青園吧?!?
眾人轟的一聲,一人對那少年說道:“大哥,這小子住的就是你的院子?!?
那少年雙目噴火,道:“你是那鄉(xiāng)野匹夫楚名棠的兒子?”
這少年就是楚名亭的長子楚慎平,楚名亭遠赴幽州上任,不想家人跟著去受苦,便將幾個子女仍留在上京楚府。楚名棠到京城后,楚天放命原本住在東院的楚名亭一家挪到西院一個小院落內(nèi),楚慎平對此憤憤不平,幾個堂兄弟紛紛來安慰他,卻不想楚錚愣頭愣腦地闖了過來。
楚錚聽他侮辱父親,臉一沉道:“你是什么東西,膽敢辱罵家父。”
楚慎平傲然道:“我罵他又怎樣,這個鄉(xiāng)野匹夫”話音未落,只覺得眼前一黑,被楚錚一拳打得飛了出去。
楚錚拍拍手,這小子又不是柳輕如這樣的大美人,他才不會心慈手軟。
楚慎平捂著臉,沖眾人喊道:“還看什么啊,給我打,往死里打。”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圍著楚錚拳打腳踢。楚錚從未與這么多人打斗過,有些手忙腳亂,免不了挨了幾下,但很快就凝氣定神,見招拆招,基本上是一拳一個,眨眼間地上就倒了一大片,楚錚下手又重,頓時場內(nèi)盡是哀嚎聲。
楚慎平在一旁看得又驚又怒,突然看見身邊還有一人在束手旁觀,急道:“陳先生,快去幫忙啊。”
那陳先生聽了楚慎平的話苦笑一下,自己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之人,怎可與一群少年圍攻一個小孩子。他見楚錚出手雖重,但很注意分寸,場內(nèi)并無人受傷,便故作遲疑,等楚錚將所有人擊倒在地后才慢慢步入場內(nèi)。
楚錚有些吃驚,此人身形凝重,走過來時足下片塵不起,顯然是個高手,不由得暗暗凝神戒備。
陳先生并不急于出手,問道:“你可是太尉大人家公子?”
楚錚點點頭。
楚慎平在后邊怒道:“陳先生你和他這么多廢話干什么,快出手啊?!?
陳振鐘有些為難,他在上京楚府多年,對楚府的近況也了解不少,知道面前這小孩絕對惹不起,但身后的楚慎平他也不想得罪,便沖楚錚一眨眼,抱拳道:“公子武功不凡,在下陳振鐘想向公子討教一番?!?
楚錚心領(lǐng)神會,也學(xué)著抱拳道:“在下楚錚,請指教。”說罷便一拳擊出。
陳振鐘出手去擋,卻覺手臂一麻,差點兒沒擋開這拳,不由大吃一驚:眼前這小孩功力竟如此之深!再不敢大意,施展生平所學(xué),你來我往兩人纏斗在一起。
楚錚頓時感到縛手縛腳,他武功畢竟尚未大成,實戰(zhàn)經(jīng)驗又奇缺,無奈之下只得全力防守。
轉(zhuǎn)眼間兩人已交手數(shù)十招,楚錚仍遠落在下風(fēng)。他所使的龍象四式說到底還是以力服人的功夫,精妙之處就在于能夠用最短的時間聚集最大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擊向?qū)κ?,但陳振鐘?nèi)力勝他不止一籌,幾回合下來摸清楚錚的路數(shù)后,這種大巧若拙的武功便沒了用武之地。楚錚一咬牙,終于決定使出“幻天掌”。
陳振鐘見楚錚原本大開大闔的武功突然變得奇詭無比,措手不及之下被逼得連連后退。
暗中一人看得心花怒放,喃喃道:“臭小子活該碰壁,現(xiàn)在知道師父武功的好處了吧?!?
此人正是吳安然。柳輕如見楚錚一去不回,有些急了,便來到吳安然住處向他稟報。吳安然聽了也不敢大意,這里畢竟不是平原城,連忙出來尋找,正好看到楚錚與陳振鐘兩人在動手,見楚錚并無危險,便在一旁躲了起來。
陳振鐘終究經(jīng)驗老到,楚錚的“幻天掌”又只學(xué)了半吊子,很快又陷入下風(fēng)。
吳安然又看了會兒,覺得楚錚已被教訓(xùn)得差不多了,于是騰身躍入場內(nèi),左掌拍開陳振鐘,右手抓住楚錚后頸,借力退回原處。
楚錚并不驚慌,吳安然手剛搭上他后頸,他就知道是師父來了,小時候剛習(xí)武時,吳安然最喜歡用這招抓他。
陳振鐘被吳安然一掌氣血翻涌,心知對方武功在自己之上,正想說幾句場面話就此罷手,可定神一看,不由得顫聲道:“魔秀士?”
吳安然一怔:“你認識我?”
陳振鐘咬緊牙關(guān)并不說話。當年他游歷到南齊時親眼見識過吳安然將五六個與他功力相仿的人一一擊斃,手段之殘忍讓他至今心有余悸。
吳安然也不與他計較,眼前這人認識他又如何。反正楚名棠也知道他是魔門中人,當朝太尉想收留個把人誰敢說句屁話,何況他跟這楚府的老主人還頗有淵源。
“閣下也算是個高手,怎么也和一群孩子胡鬧,不過你還尚知分寸,此事就算了?!?
說完,吳安然帶著楚錚揚長而去。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