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在腦中尖銳地嘶鳴，警告她必須立刻抽身！然而，一種更深沉、更難以喻的情感卻如同無形的藤蔓，死死纏住了她的動(dòng)作。

我怕...再也夢(mèng)不見娘親了...怕連夢(mèng)里...她也不要我了...”

這句話，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黃蓉塵封的記憶！

多年前那個(gè)冰冷的雨夜，小小的她蜷縮在桃花島冰冷的石室里，對(duì)著娘親馮蘅留下的畫像，也曾這樣無助地、一遍遍地哭訴過同樣的話語！

"閉上眼睛。"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床沿，指尖輕輕覆上少年顫動(dòng)的眼皮，像當(dāng)年爹爹對(duì)她做的那樣，"你娘親..."話音頓了頓，染上幾分潮濕的溫柔，"一定在夢(mèng)里等你...等著抱抱她的過兒。"

楊過的睫毛在她掌心下劇烈地顫抖，如同受驚的蝶翼，每一次輕掃都帶來細(xì)微的、令人心悸的癢意。

“我...記不清她的聲音了...”楊過的聲音悶悶的，“只記得...她總哼一首曲子...調(diào)子很輕...”

“《臨江仙》?！秉S蓉脫口而出。

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那年隔著薄薄的屏風(fēng)，看到那個(gè)倔強(qiáng)的女子穆念慈強(qiáng)忍著撕心裂肺的咳嗽，蒼白著臉，一遍遍為襁褓中的孩子哼唱那支江南小調(diào)的畫面...

那破碎的、斷續(xù)的調(diào)子。

“睡吧...”她避開了楊過灼人的目光，輕聲哼起那首曲子。

楊過順從地閉上眼。黃蓉忽然驚覺自己的指尖正描摹著他眉骨的輪廓，這親昵早已越過了禮數(shù)的邊界。就在她想要抽手的剎那，少年的呼吸突然變得綿長，竟是真的睡去了。

她凝視著這張褪去防備的臉，月光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恍惚間，那個(gè)在擂臺(tái)上槍出如龍的紅色身影與眼前少年重疊——穆念慈的英氣，楊康的俊秀，都在這張臉上找到了歸宿。

啪"的一聲燈花爆響，將黃蓉從恍惚中驚醒。她這才發(fā)覺自己的手一直被楊過緊緊攥著，她稍一用力，楊過的手便下意識(shí)追著蹭了蹭，像只不愿主人離開的小犬。

這般親昵的挽留，哪里是伯母與侄兒該有的樣子？

黃蓉心頭一跳，指尖殘留的溫度突然變得滾燙起來。

"郭伯母要走了嗎？"楊過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刻意為之的睡意，卻掩不住話尾那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黃蓉的心跳漏了半拍，燭光下她的耳尖微微發(fā)燙："原來裝睡。"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這嗔怪的語氣，倒像是...像是...

少年睜開一只眼，燭火在他眸中跳動(dòng)，嘴角那抹狡黠里藏著幾分得逞的歡喜："郭伯母的手很涼，很舒服。"說完自己也怔住——這撒嬌般的口吻，是他以為自己早已遺忘的本能。

黃蓉別過臉去，卻掩不住唇角漾開的漣漪："頑皮。"她故意板起臉，眼角的弧度卻出賣了她，"再這般沒規(guī)矩，明日上了桃花島可不許你吃我做的荷葉雞了。"

楊過立刻夸張地哀嘆。他望著她的背影，月光透過門縫，將她的輪廓裁成一幅剪影。

"蓉..伯母，以后我做噩夢(mèng)..."話到喉頭突然哽住，像個(gè)討要承諾的孩子，"你還會(huì)來嗎？"

黃蓉的腳步凝滯在月光與黑暗的交界處。那道銀線將她一分為二，一如她此刻掙扎的心緒。

"好。"最終，她聽見自己說。這個(gè)字輕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卻重得讓她心頭發(fā)顫，"下次我來時(shí)，你要自己把燈點(diǎn)亮。"這是給他的期許，也是給自己的界限。

艙門合攏的剎那，一縷青絲纏上門閂，在月光中搖曳如蛛絲。

楊過盯著那縷發(fā)絲，直到晨光將它染成金色。

東方既白。

桃花島灼灼如火的輪廓，已在天際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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