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一燈如豆,蕭燁手中的朱筆,許久沒有落下。
筆尖上凝聚的朱砂,忍了又忍,終于不堪重負,滴落下來,在明黃的奏疏上,暈開一小團格格不入的紅。
將筆擱下,發(fā)出一聲輕微玉石與紫檀相叩的聲響。
李德全從殿外進來,腳步放輕,怕不小心打攪了這一室的寂靜。
他走到御案前垂手立著,身上帶來的一絲寒氣,很快便被殿內融了進去。
“陛下,清芷宮那邊……”他斟酌著開口,“奴才方才去瞧過了,凝妃娘娘……醒了?!?
蕭燁“嗯”了一聲,沒有看他,目光落在奏疏上那個小小的紅點上。
李德全頓了頓,繼續(xù)道:“將軍府送來了家書和藥材,娘娘都收下了。精神似乎比前幾日,好了一些?!?
“藥材?”
蕭燁終于抬起了眼,聲音里聽不出波瀾。
“是,”李德全恭敬地回話,“聽蘇府的管事說,是蘇將軍在北疆尋得的一味草藥,說是…能解毒清瘴,對調養(yǎng)身子有奇效?!?
解毒。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片雪花,落在了蕭燁的心上,帶來了一絲微涼揮之不去的觸感。
這些天他的世界很安靜。
那道時常在他腦中響起,夾雜著古怪詞匯的腹誹,連同那陣若有似無的耳鳴,都一同消失了。
起初他只覺得是耳根清凈,可日子久了,那份清靜,卻漸漸變成了一種空落。
像是一間待慣了的屋子,忽然被人搬走了一件不起眼的家具,說不出哪里不對,卻處處都覺得不習慣。
他以為是她病得重了,連在心里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可一味從千里之外的北疆送來用以解毒的草藥,卻讓這份理所當然的推測,生出了懷疑。
尋常風寒,或是落水體虛,用得上解毒二字么?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都從記憶的角落里,一一浮了上來。
太醫(yī)院那些含糊其辭的脈案,她病情毫無道理的反復,還有自己異能時靈時不靈的古怪……
一場人為的緩慢無聲的謀殺?
這個念頭,像冬日清晨窗上的冰花,一點一點地,悄然凝結,直到布滿整個心房,帶來一種清晰而刺骨的寒意。
是誰?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這樣溫吞的手段,要將那個女子,拖入死亡的深淵?
而他竟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順水推舟地,疏遠了她。
蕭燁緩緩地,將手探入身旁的鎏金手爐。明明炭火燒得正旺,指尖觸及的,卻仿佛是還未燃盡的灰燼,尋不到一絲暖意。
清芷宮里,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藥味,不知何時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清淡的米粥香氣。
蘇凝晚半倚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她一口一口地,喝完了寶珠喂給她的半碗白粥,覺得身體里終于有了一絲暖意。
“娘娘,您再歇會兒吧?!睂氈槭帐爸肟辏劭粢琅f是紅的。
蘇凝晚搖了搖頭,她看著寶珠,輕聲說:“寶珠,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寶珠依,在床邊的腳踏上坐下。
“寶珠,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
“回娘娘,從您十歲起,奴婢便在您身邊伺候,快七年了?!?
“七年了啊……”蘇凝晚的目光有些悠遠,“那你覺得,我這次病得,和以往可有什么不同?”
寶珠想了想,遲疑道:“娘娘這次……病得有些反復。前些日子眼看就要好了,不知怎的,又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