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侯看著那主仆二人的背影,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眸光閃了閃。
片刻后,他放下酒杯,也站起身來。
“國公夫人,本侯也吃好了?!彼穆曇袈牪怀銮榫w,“清沅既然已經(jīng)歇下,本侯便不去打擾了,先行告辭。”
國公夫人抬眼看他,點了點頭:“我讓人送送侯爺?!?
“不必了。”安遠侯擺了擺手,“國公府的路,本侯還認得?!?
說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然而,他并未真的走向府門,而是在穿過一處月亮門后,身影一閃,便隱入了廊下的陰影里,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巡夜的護衛(wèi),朝著花園的方向繞了過去。
夜色如墨,花園里只有幾盞石燈發(fā)出幽微的光。假山旁,那道纖細的身影正背對著他。
她正伸出手,輕輕撥弄著一朵開得正盛的月季,動作悠然,姿態(tài)沉靜,清冷的月光灑在她月白色的裙擺上,仿佛隨時會乘風而去的仙子。
而碧水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不在她身邊。
一聲輕咳打破了寂靜。
那身影猛地一顫,回過頭來時,臉上已然掛上了那副怯生生的表情。
“叔叔?”鐘毓靈一臉驚訝,像是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他。
安遠侯從陰影中走出來,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并未在意她亂七八糟的稱呼。
“世子妃也在此處消食?”
鐘毓靈絞著衣角,點了點頭:“嗯,晚上的風一吹,就醒了。”
安遠侯緩步上前:“碰上世子妃正好,本侯有些擔心清沅,正想去看看她,不知世子妃可否引路?”
鐘毓靈偏著頭,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眼神里滿是茫然。
“姨姨?可是母親剛才說,姨姨已經(jīng)睡著了。”
安遠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才又耐著性子道:“那姨姨的身體怎么樣,還好嗎?”
鐘毓靈眨了眨眼,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呀,好得不得了!”她答得清脆,像是在分享什么天大的喜訊,“姨姨能吃能睡呢,今天中午還喝了兩碗燕窩粥!”
安遠侯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他瞇了瞇眼,聲音里透出一絲審視:“真的?可她不是中了毒么?府醫(yī)這般厲害?”
“中毒?”鐘毓靈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苦惱地撓了撓頭發(fā),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頸,“哦,對哦!是有這么回事。不過早就治好啦,叔叔您放心吧?!?
她那副輕描淡寫的模樣,仿佛中毒只是不小心崴了腳一般的小事。
安遠侯只當是國公府底蘊深厚,請了什么杏林圣手,便不再糾結(jié)于此。他更關(guān)心的是另一個能開口的人。
“那關(guān)在柴房里的那個丫鬟呢?”
鐘毓靈一聽,眼睛頓時亮了,興高采烈地拍了下手:“也治好啦!活蹦亂跳的!那天她醒了之后,還跟姨姨在柴房里說了好多好多話呢!”
話音剛落,安遠侯的眸色驟然一凜,溫和的面具幾乎要掛不住。
“她說了什么?”他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她說了什么呀……”鐘毓靈歪著頭,手指點著自己的臉頰,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她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又低頭看了看腳尖,嘴里念念有詞。
“嗯,我想想……”
安遠侯耐著性子,一不發(fā)地盯著她。
半晌,鐘毓靈像是終于從記憶的角落里扒拉出了一點東西:“大姐姐……哦不,是聽雪姐姐一直在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模仿著丫鬟的語氣,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學得惟妙惟肖。
這句辯解毫無用處。
安遠侯面色好轉(zhuǎn),正待再說什么,鐘毓靈卻猛地一拍額頭,像是想起了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眼睛瞪得溜圓。
“?。α?!”
“她還說,有一個眼尾有紅痣的女人,可能是那個人給姨姨下的毒!”
聽到這話,安遠侯臉色一變,他再也維持不住那份從容,猛地一步上前,幾乎要抓到鐘毓靈的肩膀。
“她還說了什么?!”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那雙平日里冷靜的眼睛,此刻迸射出駭人的厲光,死死地盯著鐘毓靈。
“??!”
鐘毓靈被嚇到,驚叫一聲,踉蹌著往后退了兩大步。
這一聲叫,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失態(tài)的安遠侯猛地回過神來。
他僵在原地,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太過激了。對著這么一個癡傻的丫頭,他竟險些露了底。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硬生生從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笑容掛在緊繃的肌肉上,顯得格外僵硬和詭異。
“世子妃,莫怕。”他放緩了聲音,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方才那般溫和,“是本侯唐突了,是本侯的不是?!?
他停下腳步,與鐘毓靈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本侯也是一時心急,太過擔心你姨姨的安危了。你再跟本侯說說,聽雪那個丫鬟,她除了這句,還說了什么別的嗎?”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