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那猴頭義無反顧的背影消失在山道盡頭,菩提祖師胸中翻騰的怒火,反倒?jié)u漸平息了下去。
既然這西行計劃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已經(jīng)開啟了。
那么,接下來的布局,也該一一啟動了。
想到這,菩提祖師那股圣人化身之威,漸漸地擴散而來。
與此同時,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神情變得異常冰冷。
“哼!”
一聲冷哼自他口中傳出,讓整座方寸靈山都為之輕輕一顫。
隨后,他他并指為劍,對著虛空輕輕一劃。
這一瞬,整個斜月三星洞,連帶著整個方寸山,被一股無形而至高的法力徹底籠罩。
空間,被鎖死了。
時間,被凝固了。
因果,似乎也被隔斷了。
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自這一刻起,似乎從三界六道之中徹底消失。
……
而那座被無上偉力封鎖的斜月三星洞內(nèi),菩提祖師雙手揮動。
其面前,綻放出一縷縷純粹而宏大的金色佛光。
佛光匯聚之處,一扇由梵文與禪唱構(gòu)筑的金色門戶,正在緩緩洞開。
這金色門戶的另一端,是無盡的光明,是極樂的凈土。
陣陣浩渺莊嚴(yán)的梵音,自那門戶之中傳出,帶著洗滌神魂、凈化心靈的無上妙力,瞬間籠罩了方寸山的每一個角落。
山上那些尚在修行、灑掃、論道的弟子們,身軀齊齊一震。
他們的眼神,先是迷茫,隨即被一種狂熱的虔誠所取代。
最后,一切靈動的光彩盡數(shù)褪去,只余下一種宛若呆滯一般的虔誠。
他們放下了手中的經(jīng)卷,停下了口中的論道,一個個神情肅穆,動作劃一。
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邁著沉穩(wěn)而堅定的步伐,朝著那巨大的金色門戶走去。
一步踏入佛國,從此再無自我。
與此同時,與之相鄰的方丈山之上。
周玄的眼眸之中,正倒映著輪回萬象,洞徹虛妄。
這一刻,菩提祖師正在施展手段,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有人能夠窺探此處一般。
這般,方寸山上正在發(fā)生的一幕,在周玄眼底一閃而過。
感應(yīng)此景,周玄發(fā)出一聲無聲的長嘆。
孫悟空下山了。
這便是方寸山最終的結(jié)局。
若是沒有系統(tǒng),若是他沒有被趕下山,依舊是那個雜役弟子。
此刻的自己,恐怕也與那些師兄弟們一般無二。
被這無孔不入的佛門梵音所渡化,踏入那所謂的西方婆娑世界,成為那億萬僧侶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員。
從此斬斷塵緣,磨滅真我,終日誦經(jīng),為整個西方教提供那虛無縹緲的愿力,再無超脫之日。
何其悲哀,又何其……殘酷。
就在周玄心生感慨之際,那道扛著鐵棒的身影,已經(jīng)徹底踏出了方寸山的地界。
脫離那片區(qū)域的一瞬間,孫悟空只覺得渾身一輕。
那股若有若無,始終壓制著他心性的無形束縛,驟然消散。
天地,似乎都變得更加廣闊了。
他甚至沒有回頭再多看一眼那座修行了數(shù)年的方寸山。
只是猛地轉(zhuǎn)過身,面向著方寸山旁那座被遮天大陣籠罩的方丈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
旋即,他雙膝跪地,以一種無比鄭重,無比虔誠的姿態(tài),對著那座看似空無一物的區(qū)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這一拜,仿佛是在告訴周玄:師尊,俺老孫,解脫了!
方丈山上,周玄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念微動。
“去吧?!?
他的聲音,直接在孫悟空的識海之中響起,令素悟空心神一顫。
“且記,此去之后,若遇到什么黑白之影,無需搭理?!?
“免得落入他人算計,陷入危機?!?
周玄的聲音,點到即止。
那猴子下山之后,要面對的第一重正兒八經(jīng)的劫難,便是幽冥地府的勾魂。
雖是定數(shù),但能提點一句,或許能生出些許變數(shù)。
黑白之影?
無需搭理?
孫悟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那金色眼眸之中,精光一閃!
似乎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
師尊是說,那菩提老兒心胸狹隘,明面上將自己逐出師門,暗地里卻要算計自己,對自己下黑手?
定是如此!
否則,師尊為何會特意叮囑這一句?
師尊果然時時刻刻都在關(guān)注著自己!
一念及此,孫悟空心中最后的一絲疑慮也煙消云散。
有師尊這番話,他離開方寸山,便再無任何心理負(fù)擔(dān)!
于是,他再度朝著方丈山的方向,深深一拜。
這一拜之后,他才心滿意足地扛起金箍棒,滿臉都是壓抑不住的興奮,一個筋斗,化作一道金光,徑直朝著東勝神洲花果山的方向,破空而去。
此刻,斜月三星洞內(nèi)。
菩提祖師正主持著渡化大局,將方寸山最后一絲道門痕跡抹去。
忽然,他心神微微一動。
在他的感知中,就在方寸山的地界之外,那猴子無比正宗的在行禮。
而那意念所朝拜的方向,大體上,正是他所在的方寸山。
雖然方向,多少有點偏了。
但是,自己的神念,曾經(jīng)將方寸山周圍億萬里疆域掃視了不下萬次。
他自負(fù),三界之內(nèi),絕無可能有人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開辟道場、修行悟道,而不被他察覺。
所以……這猴子,是對著自己行的禮?
菩提祖師的動作,微微一滯。
什么情況?
這潑猴,前一刻不還叫嚷著,恨不得立刻脫離方寸山,一刻都不愿多待嗎?
那股子急不可耐的興奮,根本不似作偽。
怎么回事?
怎么走出了方寸山之后,非但沒有半句怨了,反而還如此鄭重其事地給自己行此大禮?
不對。
這很不對勁!
菩提祖師的眉頭,緩緩皺起。
難道說……
那猴子,是口是心非?
先前那般急切地想要離去,只是為了保全那點可憐的潑猴臉面?
其實,在那潑猴的心里,早已被自己的大道真所感化,對自己這位傳法恩師,充滿了敬仰與不舍?
這個念頭一生出,饒是菩提祖師這等存在,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復(fù)雜的神色。
“哼!”
“知曉貧道的好,便不算你這猴頭冥頑不靈?!?
“那接下來,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成佛作祖,或不是難事!”
菩提祖師忍不住自語了一聲。
剎那間,他心中因?qū)O悟空無禮離去而生出的那點不快,徹底煙消云散。
他甚至覺得,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看來,那終究還是只死要面子的潑猴。
其心,終究還是向著自己這個授業(yè)恩師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這番自以為是的推測,與真相謬以千里。
更不知道,他眼中那只“死要面子”的潑猴,其命運的軌跡,已在悄然間,被另一只無形的大手,撥向了未知。
……
與此同時,在旁邊的方丈山之巔,星辰殿內(nèi)。
目送猴子離去的周玄,識海中已經(jīng)響起了系統(tǒng)之音。
叮,檢測到綁定目標(biāo)孫悟空,跑偏進(jìn)度55!
恭喜宿主獲得獎勵:時間法則(入門)!
時間法則?
周玄的心神,不由的顫動了起來。
混沌演化,大道三千,終有高下。
正所謂:時間為尊,空間為王,命運不出,因果稱皇……
這時間法則,乃是足以與空間法則并駕齊驅(qū),甚至在某些層面上猶有過之的無上法則!
自己已然將空間法則,并且參悟到了“精通”的層次。
如今再得這時間法則……當(dāng)是如虎添翼。
兩種至高法則在身,即便修為境界未踏入大羅金仙,但他的真實戰(zhàn)力,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場難以想象的質(zhì)變。
這猴子,當(dāng)真是自己的福星。
周玄心中念頭流轉(zhuǎn),不再耽擱,當(dāng)即收斂心神,開始嘗試引動這股剛剛獲得的力量。
他的心念,微微一動。
嗡——
一股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玄奧力量,以他的身體為中心,悄然蕩漾開來。
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時間漣漪,擴散而出,瞬間便充斥了整座星辰殿。
剎那間,殿內(nèi)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一縷自窗格透入的星輝,在半空中凝滯,光塵的躍動被無限放慢。
殿內(nèi)循環(huán)不息的仙靈之氣,其流淌的速度,驟然降低,變得粘稠而遲滯。
周玄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與這片空間的時間流速,產(chǎn)生了割裂,他仿佛成了這方寸之地唯一的主宰。
隨著他心念一動,方丈山一切都陷入了絕對的靜止。
周玄的目光,穿透了星辰殿,掃視著這片被自己完全掌控的道場。
他的神念,可以清晰地“觸摸”到每一個被凝固的細(xì)節(jié)。
許久,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氣,將心中的悸動平復(fù)下來。
這個時候,他的心念再次一動。
嗡!
那凝固的時間,再次開始流動。
但這一次,卻并未恢復(fù)正常。
而是……加速!
整個方丈山道場的時間流速,在周玄的意志下,開始瘋狂飆升!
一倍!
兩倍!
三倍!
……
轉(zhuǎn)瞬之間,已然達(dá)到了外界的數(shù)十倍!
周玄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這等恐怖的時間流速加持之下,他吐納煉化仙靈之氣的速度,也隨之暴漲!
而且,這還遠(yuǎn)不是極限。
隨著他對時間法則的理解加深,這個倍率,還可以繼續(xù)提升。
可以達(dá)到百倍!
可以達(dá)到千倍……甚至更高!
這才僅僅是“入門”,若是達(dá)到了“精通”,甚至“達(dá)成”呢?
那個時候,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在自己的道場之中閉關(guān)無數(shù)歲月,而外界或許才僅僅過去一瞬光景。
這是何等逆天的玄妙之威!
不愧是足以在混沌之中稱尊的法則之力!
周玄的心中,感慨萬千。
此等法則之威,遠(yuǎn)非尋常神通所能比擬。
有了這時間法則,他便擁有了三界之中最為寶貴的資源——時間!
他當(dāng)即穩(wěn)固心神,不再猶豫。
整個人徹底沉浸了下去,神魂仿佛躍入了那條奔騰不息的虛幻時間長河之中,開始參悟著其中蘊藏的無上玄妙。
……
而在周玄閉關(guān)參悟時間法則之際。
方寸山之巔,那座被無上偉力徹底封鎖的斜月三星洞內(nèi),只剩下了菩提祖師一人。
他端坐于蒲團之上,周身佛光與道韻交織,氣息晦澀不明。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虛空,望向了東勝神洲的方向。
“花果山那邊,可以開始了?!?
他低聲自語,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
“想必地藏那邊,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了。”
“天機已定,大勢已成,這一場西方大興之計,無人可擋,無物可阻!”
說出最后一句話時,菩提祖師的眼眸之中,驟然閃過一抹令人心悸的霸道與鋒芒。
這盤棋,他們西方教已經(jīng)布了太久太久。
自封神一戰(zhàn)起,他們便在隱忍,在謀劃。
當(dāng)年,他們不惜冒著得罪截教那位通天教主的風(fēng)險,也要出手相助人教與闡教,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在那場驚天量劫之中,分得一杯羹,渡走大批蘊含氣運的玄門弟子,為貧瘠的西方,換來一絲喘息之機。
可西方靈脈終究毀損嚴(yán)重。
唯有佛法東傳,引東方氣運澆灌西方靈山,方可迎來真正的大興!
為此,他們等了無盡的歲月。
現(xiàn)在,棋子已經(jīng)落下。
是時候,開始收獲了。
…
菩提祖師的意志,自方寸山巔彌散而出,化作一道無形的法旨,瞬間便跨越了部洲之隔,洞穿了陰陽之界,融入了三界運轉(zhuǎn)的天機大勢之中。
這并非是一道孤立的漣漪。
而是那撬動了早已準(zhǔn)備就緒的龐大棋局的,第一根手指。
幾乎就在法旨落下的同一剎那。
九幽地府。
十八層地獄深處。
在這片連鬼哭都無法存在的死域中心,一道身披黑色袈裟的身影盤膝而坐。
驚人的死亡之意,一旦靠近他周身三尺,便會被一股宏大之力所同化。
忽然。
他睜開了雙眼,仿佛倒映著整個九幽地府。
隨著他眼簾的開啟,整個十八層地獄的凝固時空,都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松動。
此人,正是那位立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宏愿,以無上法力鎮(zhèn)壓地府氣運的地藏王菩薩。
他更是西方教那兩位圣人座下曾經(jīng)的首席大弟子,是西方教釘入輪回之所的一顆釘子。
他在此沉寂了無數(shù)歲月,既是修行,也是監(jiān)視。
同時也是這一場謀劃了無數(shù)歲月,即將拉開序幕的西方大興之計的一環(huán)。
而在他的面前,一頭異獸匍匐在地,巨大的身軀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連一絲一毫的顫動都不敢有。
此獸,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正是那能辨三界萬物真假,洞悉幽冥鬼神善惡的神獸,諦聽。
“告訴閻羅王,那猴子,已經(jīng)下山了,該準(zhǔn)備動手了!”
話音落下,那雙蘊含著整個十八層地獄的眼眸,已經(jīng)再次閉合。
“謹(jǐn)遵法旨!”
諦聽恭敬地叩首之后,化作一道幽影,直奔閻羅殿而去。
……
與此同時,在花果山之上,無數(shù)的猴子猴孫在山澗嬉戲,追逐。
而在花果山的另一側(cè),一處陰暗潮濕的洞府之中,一名妖王猛地從石座上站起。
他頭戴一頂銹跡斑斑的烏金盔,身穿的黑鐵甲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
一股兇悍而又駁雜的妖魔之氣,自那妖王體內(nèi)轟然爆發(fā)。
“終于輪到本王了嗎?”
他低聲嘶吼,聲音中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瘋狂。
“罷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搏一搏!”
這妖魔自語了幾聲,似乎是給自己壯膽,隨即猛地一震周身氣勢。
“小的們!”
“今日,便是我混世魔王,滅了那些潑猴的大好時機!”
“跟本王一起,踏平花果山,奪了那水簾洞!”
他沖著洞外嘶聲咆哮。
話音未落,他周身魔氣翻涌,已然化作一陣黑風(fēng),第一個沖出了洞府。
其身后,數(shù)以百計的小妖,揮舞著簡陋的兵器,發(fā)出雜亂的吶喊,浩浩蕩蕩地跟了上去,直奔水簾洞的方向。
這群烏合之眾的出現(xiàn),瞬間打破了花果山的寧靜。
正在溪邊玩耍的猴群,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煞氣驚得四散奔逃。
混世魔王見狀,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大手一揮,便要下令抓住那些猴子。
然而,就在他即將發(fā)動攻擊的那一瞬間。
一股無法用語形容的恐怖威勢,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
天空,在這一刻暗了下來。
風(fēng),停了。
就連他身后那群小妖的嘶吼吶喊,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嚨,瞬間消散。
整個世界,只剩下他那骨骼因為承受不住這股威壓而發(fā)出的呻吟。
“誰?”
“誰在此處?”
混世魔王臉上的獰笑僵住。
那石猴不是還沒回來嗎?
難道這花果山,已經(jīng)被什么自己完全惹不起的恐怖存在,先一步占據(jù)了?
“哼!”
“小小螻蟻,也敢在我二弟的地盤撒野?”
一陣沉悶的冷哼響起。
狂暴的威壓,讓混世魔王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當(dāng)真以為,二弟不在,就無人滅了你?”
“乖乖殞命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片巨大的陰影,遮蔽了整個蒼穹。
一只巨大的牛蹄,撕裂了云層,正朝著混世魔王的頭頂踏下。
那牛蹄之上,黑色的魔焰繚繞,封鎖了混世魔王所有的求生希望,斷絕了他所有的生機與退路。
“你……你不能……”
混世魔王最后的求饒,連同他引以為傲的烏金盔、黑鐵甲,以及他那不切實際的野心,都在這一踏之下,化為了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