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聞,目光在永福歡快的笑臉上停留片刻,又落在那鮮活的“秋香”色上。
她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端起茶盞,輕輕撥了撥浮沫,才緩聲開口,語氣聽不出太多喜怒:“嗯,顏色是鮮亮的,襯得你活潑。陸娘子……在配色上,確有過人之處?!?
隨即,太后將目光轉(zhuǎn)向滿園華服,道:“今日之盛會,諸位夫人皆光彩照人,不負‘京華霓裳’之名。永福,你協(xié)理此事,辛苦了?!?
永福立刻收斂了跳脫,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了一禮,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穩(wěn)妥:“兒臣不敢居功。能得母后一句‘過人之處’,陸娘子數(shù)月心血便不算白費。今日盛會,全仗母后與皇嫂福澤,方有此刻華服云集之盛景。兒臣不過是跑腿傳話,略盡心意罷了?!?
她略一停頓,抬眼看向太后,目光澄澈,繼續(xù)說道:“如今陸娘子人已候在園外等候,既然陸娘子之巧思已得母后與皇嫂慧眼賞識,兒臣思忖著,她既有此等格物之工,若僅用于一時盛會,未免可惜。故而冒昧懇請母后、皇嫂恩典——可否將往后宮中各位娘娘及外命婦依制所需大服、吉服的圖樣設(shè)計與采辦事宜,交由陸娘子協(xié)理?母后與皇嫂日后若欲添置新衣,隨時召她入宮呈遞新樣便可。如此,宮中用度可常保新穎,更彰顯皇家愛才重才之德,豈非兩全其美?”
太后聞,眼底倏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訝異。
她這個女兒,自幼被嬌慣得沒了體統(tǒng),性子最是跳脫不羈,何曾有過這般措辭嚴(yán)謹(jǐn)、思慮周詳、甚至懂得為將來之事預(yù)先鋪墊的時候?
方才這番話,聽著是謙遜,實則層層遞進。
太后目光微凝,落在永福看似天真無邪的臉上,心中霎時了然。
這般步步為營、老練圓滑的心思……斷不是永福這丫頭自己能想得出來的。
定是那陸昭若事先提點過。
此女……看來不止于技藝之巧,更通曉人心,善于籌謀。
竟能將永福教得如此進退有度……這份深沉的心智,倒是讓她這個見慣風(fēng)浪的太后,都不得不真正地另眼相看了。
太后并未立即回應(yīng),而是目光沉靜地掠過滿園華服,最終落回永福臉上,道:“此事關(guān)乎宮廷用度,非同小可,容后再議?!?
她略一沉吟,對身旁的女官吩咐道:“宣陸昭若進園覲見吧?!?
隨即,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語氣淡然:“況且,大長公主殿下還未到場。她眼光最為挑剔,不知對今日這霓裳盛會,是否滿意?!?
此一出,園內(nèi)知情者心中皆是一凜。
太后端坐其上,心中澄澈如鏡。
大長公主與陸氏因為縣君積怨,若自己此刻貿(mào)然點頭,豈非公然打了那位小姑的臉?
皇家體面,宗室和睦,遠比一個匠人的才華重要。
且看看,且再看看。
看看這陸昭若,在大長公主面前,是否還能從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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