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二月前后,楊爾銘就與士紳里老有過商議,如果流寇來襲,桐城需要動員社兵,數(shù)量為每個城垛一人,桐城共一千六百七十三個城垛,就需要同樣數(shù)量的社兵,并且要配發(fā)武器,此外還要另外動員一百名雄壯之士,作為往來支援。
身后一陣呼呼的風(fēng)聲,龐雨回頭看看,是一個壯丁在搖動紅旗,遠(yuǎn)處的鐘樓上跟著也搖起紅旗。
龐雨在各門設(shè)置了三色旗幟,分別是白黃紅三種,顏色越深越緊急,如果形勢吃緊,就搖動紅旗,由鐘樓調(diào)派其他各門守軍應(yīng)援,現(xiàn)在正在演練之中,即便這種簡單的旗號,壯班應(yīng)用起來也是錯漏不斷。
龐雨站立的這段城墻,是最可能遭受圍攻的方向,從南薰門至東作門,雖然城壕中水流湍急,但城壕內(nèi)頗為寬闊,整個紫來街都在城壕和城墻之間,造成城外民居密集,很多都接近城垣,能有效的掩護(hù)攻城人員接近。
從南薰門往西方向,有桐溪水穿城而出,城外遍布大小塘湖,西門往宜民門,再到北拱門一帶,雖然沒有城壕阻隔,但地勢崎嶇,攻城難度都超過了城東方向。
所以龐雨布防的重點(diǎn)在城東,如果城內(nèi)還有動員潛力,龐雨計劃在這一段城墻的每個垛口配兩個社兵,每五垛設(shè)一高燈,其余火器、石灰、桐油、石塊等,都是按雙倍配置,壯班也會有三個中隊駐守這段城墻。
但無論怎么準(zhǔn)備,龐雨都覺得有些不夠,他從未見過流寇,也不知道流寇在哪里,越是如此越覺得神秘,如果都像那個花子那樣拼命,守御起來便無絲毫把握。
“二弟,聽說兵房這兩日啊,又派了書辦去劉秀才家,要他拆了東來樓。”
焦國柞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他停頓一下又道,“江之淮、姚孫棐、孫頤、王文耀這幾個人,昨日還跑到劉秀才門上,稱士紳一致要求劉秀才把東來樓拆了?!?
龐雨轉(zhuǎn)頭看看焦國柞,這個大哥難得來一趟城頭,此時看到壯班忙碌,還在幫著掛高燈的架子,算是難得的上工。
“既然是兵房和其他士紳要求的,大哥你跟我說這事有何用?”
焦國柞壓低聲音,“衙門里有人跟劉秀才說,都是你在背后挑撥知縣大人,非要拆了東來樓,楊知縣才召集江之淮等人的,劉秀才覺得是你危聳聽陷害于他?!?
“老子沒那么好興致,上次他就在這里和江之淮為此打架,我可是連話都沒說,何來危聳聽。”
龐雨呸了一口道,“再說了,劉秀才那破樓原本就該拆,要是往年太平,他愛修多高修多高,修成摩天樓咱還稱贊他能耐,如今是啥時候?”
龐雨一指對面的東來樓接道,“看到?jīng)],就二十多步遠(yuǎn),那頂樓上開闊得能坐一大桌人,不但能觀察城內(nèi),還能往城頭放箭,屆時這段城墻連人都站不住,若是因此破了桐城,你我都是流寇刀下鬼。”
焦國柞一甩頭道,“跟大哥還來這套,這些危聳聽在衙門里面說說就行了不是,那流寇哪能輕易就來了,潛山那邊鬧了兩次,最后都是假的,大哥還能不知?!?
龐雨上下打量一番焦國柞后道,“大哥你是不是有啥把柄在劉秀才手上?”
“說啥呢?!?
焦國柞掛好一個高燈,放在一邊后道,“上次你砍了三個人的手,眼下三家人不敢找你,都糾纏著劉家,劉秀才不勝其煩,與你已是過節(jié)不小,大哥想著,真是逼急了,劉秀才找他那堂兄告御狀,也不是不能,二弟你開張賭檔,總是以和為貴發(fā)財要緊。
人家劉秀才說了,東來樓絕對不拆,而且這樓里還有方應(yīng)乾的份子,你拆這樓要惹到劉家和方家,賭檔又不是什么好名聲,人家一告發(fā)起來,最后都不落好,大哥總是好心?!?
龐雨搖頭笑笑道,“難得大哥好心,沒人要跟劉秀才為難,都是他自找的。
此人心胸窄肚量小,我勸你少摻和劉秀才的事情,平時也不要跟他廝混?!?
焦國柞干笑兩聲,“這就是二弟你不知了,咱們這些衙役啊,在那些士子眼中都是些賤役,劉秀才愿意折節(jié),那是看得起咱們。
人家讀書人總是不同,堂兄又是京官,早晚要當(dāng)官的料,日后隨便提攜一下,咱們也能圖個前程。
就即便是開張賭檔,有劉秀才一起,那也是更穩(wěn)妥,就不知二弟你為何當(dāng)日要一口回絕,還干那種出格事?!?
“他當(dāng)官也當(dāng)不了桐城的官,還能提攜到你這個桐城衙役不成?!?
龐雨揮揮手道,“生意還是一個人做好些,就不勞他劉秀才費(fèi)心了。
流寇要是不來,也沒人非要拆他房子。”
“此事由大哥我做個和事佬,請你們一起坐下說和,二弟你也放寬心,流寇絕不會來?!?
焦國柞話音剛落,一個快手氣喘吁吁的出現(xiàn)在城頭,他張望一番見到龐雨,飛快的跑過來湊在龐雨耳邊道,“去廬州府方向的馬快剛才回到縣衙,說流寇正月十五破了鳳陽府,正向合肥縣方向而來,離桐城只有兩百里,堂尊請班頭立刻回衙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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