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伴著四處的公雞打鳴聲，龐雨順溜的從床上爬起，自從來到明代之后，晚上睡覺特別的早，夜生活不用說了，更鼓之后連個火都沒有。

龐家最近經(jīng)濟緊張，老媽根本不準(zhǔn)點燈，只得早早上床睡覺，生活比以前規(guī)律了很多，連生物鐘也開始改變了。

起來后堅持用鹽水把口漱了一遍，沒有牙膏的年代里，這就算奢侈的，一般大戶人家才能這樣消費。

雖然龐雨現(xiàn)在又變成了一文不名，但龐雨覺得自己并不缺錢，他缺的只是大錢。

縣丞大人今日氣色很好，他已在桐城任職三年，是桐城唯一的佐貳官。

明代講究大小相制，在縣衙中也有重要體現(xiàn)，佐貳官雖是副職，但也有佐貳官自己的體系，并不是任由知縣拿捏的軟柿子。

所以辜知縣還是很給面子，一些有油水的方面也給他分管，相處得還算不錯。

但三年的歲月里，總還是有些不和睦的人和事，有點小氣的縣丞大人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下了不少仇家，都是對他不敬的人，其中排在第一的就是承發(fā)房，只是礙于辜知縣在位，他一直隱忍不發(fā)，等到了這個權(quán)力的真空期，舊知縣走了，新知縣沒來，連代理知縣都沒到任，終于可以一手遮天了。

前天將所有仇家一網(wǎng)打盡之后，縣丞大人心情十分舒暢，仇是報完了，接著就應(yīng)該收買人心，至少衙中要有大部分人站在自己這一邊，否則若是有人告到安慶府，說縣丞公報私仇，一次打了幾十個人板子。

引得安慶府來調(diào)查的話，雖也無甚大礙，但事情就不美了，額外還得損失一筆不小的打點費。

如果他是知縣也罷了，衙中必定都往他這邊站，偏生只是代理坐堂官，所以在這個當(dāng)口，昨天龐雨在甬道那一通精彩演講還是有不小的作用的。

所以升堂之后，縣丞并不急于說事，而是對堂下道：“皂班龐雨可在。”

眾人一陣嗡嗡議論，龐雨昨天晚上便想過多種可能，對各種情況都做了準(zhǔn)備。

縣丞開堂就叫他的情況，是他預(yù)計中最好的一種，當(dāng)下深吸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神，趕緊從后面跑上來道：“小人在！”

縣丞打量龐雨一番后點頭道：“你昨日在儀門外論及衙中之事，本官也聽聞了一些，雖說都是些實在話，但本官做事但求無愧于心，以后不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有人說什么，就由得他們?nèi)グ伞！?

“大人明鑒，小人所說都是肺腑之。

大人責(zé)罰他們只是表象，背后之深意，恐怕他們尚未體諒到，小人一時心急，便脫口而出。

昨日晚上回去反復(fù)思量，又想深了一層，才發(fā)覺大人責(zé)罰他們，不但是有深意，更是一片好意，不說出來的話，小人心里堵得慌?！?

縣丞原本只是把龐雨叫出來，通過對龐雨的叮囑表明一個態(tài)度，鑒于他昨天也聽說了龐雨智商可能不高，所以并不打算讓龐雨發(fā)。

但此時聽到好意二字，微微有些驚訝的問道，“哦？

那你還思量出何等深意，可說與本官聽聽?！?

龐雨爭取到了發(fā)機會，想想措辭后抬頭大聲道：“天下人總認(rèn)為，打了罵了便是壞事，是罰了他害了他，此乃短視之見。

須知父母皆曾打過子女，難道都是害他們不成，那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當(dāng)日大人處置之事亦是同理，無一不是秉公執(zhí)法。

在小人看來，這不是害他們，而是幫了他們，幫助他們認(rèn)識錯誤，迷途知返懸崖勒馬，大人的目的，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

縣丞聽到后面幾個字不由自主的露出欣賞之色，連連點頭道：“嗯，嗯，說得好?！?

“凡是對縣丞大人心懷怨恨之人，都是沒有反省到家，他們不明白，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任何大罪惡都是由小罪惡日積月累而來，若是大人不幫他們糾正，他們必然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

而大人恰于此時當(dāng)頭棒喝醍醐灌頂，那些還有慧根的，便回歸正途，該對大人感激涕零，以小人斗膽揣摩，大人熟讀圣賢之書，胸懷寬廣，必然也會接納改過自新之人，一視同仁，共同為朝廷效力，成我大明棟梁之才。

小人今日可定，數(shù)十年后，前日那些受罰之人絕對會說，當(dāng)年要不是縣丞大人一番苦心，我等豈有今日之福報。

小人不過提前一點時間，幫他們說出來而已。

試問這不是縣丞大人的好意又是什么，小人說出了心中所想，總算是痛快了?！?

堂下議論四起，昨天看到的人畢竟只有一部分，今日所有縣衙工作人員都在，人人都驚訝于二傻子居然能拍出如此優(yōu)秀的馬屁來，把縣丞的公報私仇說得比母愛還要慈祥。

王大壯的臉色則有點難看，本以為龐二傻只是昨日走大運能說那番話，豈知今日更進一步，居然在縣丞面前大拍馬屁，還條理分明頭頭是道，小鞋計劃看來只有無限期推遲。

縣丞瞇眼聽著，不停的嗯嗯點頭，聽到這里終于揮手道：“本官今日有些感概啊，聽聞有人稱呼龐雨為二傻子。

今日本官要說，龐雨分明是個明白人，方才這番話確實太明白不過，那不是傻，是大智若愚。

尤其懲前毖后這句話，道盡了老夫一片苦心，皂班班頭何在？”

王大壯突然聽到自己名字，一個激靈站出來，“屬下在，請大人吩咐?！?

“平日里皂班調(diào)派龐雨勾攝何事。”

“但凡有適合的，便安排龐雨操辦，昨日還讓他為刑房辦理和買一件?！?

王大壯說完暗自抹一把汗，還好昨天忍了一時之氣，今日才能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