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笑了起來,說,你放心吧,又不是直接拿給你吃的!那是給頭牲雞狗!衛(wèi)生著呢,我每次撿來飯粒都用清水泡好,在陽光下曬干,在擂缽里粉碎,在火籠里煨熱,你就放心吃吧!
蒜頭聽了,仔細瞧瞧,果然沒有一點臟物,吃了一口,就問,這么香,加了什么香料?燈花說,我還加了點芝麻呢。看著蒜頭吃得滿意,燈花說,如今吃食堂了,我一雙小腳派不上用場只能吃干飯,這才尋了點事做,專門伺候你這些小猴子。
小陽春過后,真是一日南風三日報,寒流進村了。撿狗和鄉(xiāng)親們出山,帶回了幾包木灰。那是用來打米果的堿灰。這種木必須是雜木的,由于屋后的樹木都被砍光了,木灰就要翻幾道山梁到深山里去燒制,這次他們在燒炭隊順手完成了這項任務。
打米果選的是一種叫大禾子的糯米,蒸熟后加上幾瓢木灰水,就成黃黃的,特別有粘性。而在大水缸里儲存米果時,加的則是稻草灰。
往年打米果,是家家戶戶自己做。打米果需要人多勢眾,一個石臼邊能排滿十來號人,一家打米果,幾家來幫忙。比人頭還要高的棍棒,你來我往,使力對準黃黃的米飯搗鼓,直到發(fā)粘吃住了棍子,又一聲吆喝,眾棍起來,把大坨米糕翻了過來,又接著打,再次吃住棍棒了眾人才罷手。
人們把棍撥了,一位不怕熱的漢子在石臼里左翻翻,右翻翻,一邊哈氣吹著手掌散熱,看準時機就把米糕從石臼里呼啦一聲盤了起來,往木案上一丟,叭的一聲響,又趕著把米糕揉面條一樣輾轉(zhuǎn)搓揉,壓成條狀,然后雙掌成刀切成十幾塊,放了棍棒的漢子就前來接手,把小塊的米糕揉搓,一條條米筒般大小的米果就做成了,排在事先洗干凈的門板上。
這種集體熱鬧的制作場景倒是特別適合大食堂。年前十來天,隊長遠仁就安排好打米果的日子。兩座石臼擺在大廳里,上廳一個,下廳一個,寒風在屋外呼呼吹著,全村的青壯漢子在食堂大廳里熱氣騰騰地忙碌著。第一臼米糕打好基本上不用揉制,撲鼻的香氣早就慫恿著人們把手伸了出去,捏上熱乎乎的一團米糕丟進了嘴巴。
隊長并不制止,讓大家吃了個飽。接著第二鍋起來了,開始區(qū)分著人們的飯量。特別能吃的人,都是大食堂制度的忠實擁護者,看著別人按著肚皮吃不下了,自己卻仍然斗志昂揚地大快朵頤。肚皮小的人就嘀咕著,哼,他上工時沒有我貢獻大,卻吃得比我多!說罷又前去扯上一塊,在手里當泥巴捏著,象征性地咬一口,趁人不注意,就塞到墻縫里去了。
集體生活把北斗吸引回來了。北斗把米果塞到墻縫的舉動,被撿狗看到了。撿狗大聲說:北斗,你也不是小年輕了,怎么還不知道糧食的珍貴呢?
北斗說,管你什么事?你又不是隊長,我是暫時吃不下,擱這里先放一放!
撿狗緊追不放,說,你剛才還塞了一團,現(xiàn)在熱乎的剛起來,又是捏上一團,是接著吃嗎?我看你是寺廟待久了,不懂得勞動的辛苦,要不是毛主席把你們趕出來,我看現(xiàn)在還在等著大家的供奉吧!
北斗惱羞成怒,抄起棍棒就往折撿狗腦袋劈去。撿狗躲開了,兩人在大廳里打轉(zhuǎn),人們一邊做著米果一邊看熱鬧,有的人在起哄,有的人在喝止。遠仁走了進來,大喝一聲:誰再鬧,我就扣誰的工分!
敦煌說,在大集體年代,燈花在家與國的風雨里閃亮,燈花以自己的方式看到了時代的荒唐,但她對時代的消化剛剛開始。祝虎說,一個人成家立業(yè),就是為了更好承擔時代的風雨!燈花的飯糕,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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