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日子,河村迎來一樁喜事,全村的飯桌和條凳集中在村場上,給燈花家辦酒宴。一年到頭難見葷物的木桌,享受著十二碗全葷的待遇。
參加喜宴的鄉(xiāng)民若是男人,就痛快地喝酒;若是婦人卻謙虛地晃晃筷子,喝著擂茶,吃點米飯,每一碗葷菜早已均分到各人面前,稍微嘗嘗就打好了包,準(zhǔn)備接回家里讓孩子一飽口福。
撿狗提前接到口信,知道叔叔日子出頭了,不但挽救了煙土,還把東家的女兒娶到了手。他轉(zhuǎn)道到黃石書院,把書聲也接回來了。
聽到有銀成婚,撿狗別扭了一陣子。但終于緩過氣了,幫著張羅起來。這次有銀顯得很是大方,請來了先生寫禮單,擇吉日。燈花一家子謀劃著婚禮,不時在笑談中講起了這門親事的來頭。
燈花以大嫂和家長的身份,接受了有銀和秀秀的高堂之禮。找小禮,請廚官,安排迎親隊伍,借還桌凳……雖然請來了外公一家人前來幫忙主持,一大堆事還是忙得撿狗團團轉(zhuǎn)。
有銀從來沒有操持過家務(wù),只是把錢兩交給燈花說,大方點辦起來,壯壯我們家的聲威!但他又對撿狗交待,銀兩要省著花,日子長著呢!
撿狗笑笑說,知道你心思,我合算著呢。撿狗知道叔叔后來把全部煙土賣到煙館了,掙了大筆錢,不但在黃石重新租了鋪子做生意自己當(dāng)老板,明里是以前的小商小販老業(yè)務(wù),暗里卻在梅江的船隊中穿梭,私販煙土。
這頓河村人共同分享的喜宴吃到下午三點多鐘。親朋散去后,撿狗和弟弟書聲忙著善后的有關(guān)事宜,把桌凳一一送還各家,把外村的親戚挽留一番,把剩下的飯菜好好歸置,把匠人的工錢一一結(jié)算。
沒有人知道撿狗在緊張的忙碌中心里還警惕著什么,只有撿狗心里有數(shù),白天的喜慶只是一個表面的和平,他擔(dān)心的事情就在后面的時段里。
燈花坐在私廳里,看著人來人往,特別是看著撿狗當(dāng)家作主的模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婚禮,冷清,匆忙,有財雖然有錢卻不能雇花轎,她一路騎著男人的肩背,沒有舉行隆重而又美好的拜堂之禮。
這是一個女人一生的遺憾。看著秀秀送進洞房的時候那沉穩(wěn)的腳步,讓燈花感到遺憾的又何止是禮節(jié),還有自由行走的雙腳。當(dāng)然,自己的遺憾更加反襯了家庭的喜慶。
燈花與兩個孩子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盡管忙碌了一天。撿狗住在有玉的房間,書聲回家了,自然和哥哥一起。睡覺前,撿狗打來一盆熱水,把姆媽的小腳擱在自己的膝蓋上,像紡織娘轉(zhuǎn)著梭子一樣,繞著圈子拉開一層又一層的裹腳布。
燈花的小腳浸泡在熱水中,不多久腳板起了一層白色的死肉,以一把剪刀刨凈,剪除指甲,揉了揉,就取來一根干燥的布條一層層包裹回去。為姆媽洗腳的程序,雖然由于常年躲避而不時中斷,撿狗動作依然是那么嫻熟。燈花在兒子的服伺下心滿意足地放松了身心,書聲就在燈花的膝前說著外面的見聞,聊著書院里的事情。
燈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兩兄弟回到自己的屋子,由于一天的勞累很快就進入夢鄉(xiāng)。半夜時分,狗叫聲突然打破村子的岑寂,驚醒了沉睡中的人們。
最先支起耳朵的是撿狗,他在狗叫的第一聲就從夢中醒來,并反應(yīng)過來這是怎么一回事。一條汗巾往身上一裹他就起身,隨手抄起了枕邊的柴刀,一邊叫醒弟弟。驚慌的弟弟裹上寒衣,跟著哥出了房門,卻不知道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