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早已西下,半點余暉不剩,暮色愈發(fā)深沉,能見度也越來越低了。
暮色中,小動物們開始活躍了。
張府書房房檐上站著一只螳螂,迎著暮色向著半空中視死如歸的揮舞起它的雙臂;螳螂身后的房檐縫隙里,另有一只螳螂利用天然的縫隙,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半空中一只黃雀,目光銳利,快速煽動翅膀,如一只黑邊黃色羽箭一樣,俯沖而來……
“叔大……”
眼看著螳螂就要成為黃雀腹中餐時,就聽到書房中驀然傳來一聲男人渾厚的聲音。
撲棱
黃雀受驚,撇開到嘴的美食,沖天而去。螳螂兀自立在房檐,高舉雙臂雙刀,威風凜凜。
“叔大,止步?!?
書房內(nèi),楊繼盛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揚聲喚住了借口添酒的張居正。
“不必添酒了,盛也不再飲了。省的,盛說的話,被人當成了酒話、醉話。”楊繼盛將酒杯推到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張居正,意有所指。
“怎會……”
托詞和敷衍被人一語道破,張居正英俊不凡的臉上浮現(xiàn)了些許紅意,打了一個哈哈,返身坐下。
“叔大,莫要繞圈子,給我一個痛快話,與我同襄盛舉,共除國賊,匡扶世風,還大明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何如?!”
楊繼盛目光灼灼的盯著張居正,直截了當?shù)膯柕?,不容張居正敷衍?
張居正沉默了數(shù)秒,繼而抬頭看向楊繼盛,猶豫了片刻,仍舊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旁敲側(cè)擊道,“年兄,居正聽聞年兄讀書科舉頗為不易,步入仕途,官至今日兵部武選司員外郎,更是實屬不易。年兄……”
同為老師門生,且同為老師賞識,楊繼盛的身世,張居正還是知道的,在張居正看來,楊繼盛出身于耕讀之家,家世也就比出身于農(nóng)門柴戶的朱平安好了那么一小截而已。耕讀之家,即半耕半讀,家境相對純耕農(nóng)門要殷實一些,不然也無法支撐半耕半讀不是。
楊繼盛幼年,其母曹氏早逝,其父將妾室陳氏扶正為繼妻,這位繼母陳氏嫉妒楊繼盛比她兒子楊繼美聰明,待楊繼盛不好,不僅偷著打罵,還令楊繼盛放牛。每次放牛,楊繼盛都會路過村里的私塾,看到里面很多兒童讀書,楊繼盛羨慕不已。一日放?;丶液?,楊繼盛對他哥哥說,他想要入私塾讀書學習。他哥哥說,你年級還小,讀什么書、學什么習啊。楊繼盛回說,我年紀小可以放牛,難道就不能讀書學習嗎?他哥哥將這些對楊父說了,楊父同意讓楊繼盛讀書學習,但同時還要牧牛。
科舉步入官場之后,楊繼盛也并非一帆風順,前年彈劾仇鸞,先是被下詔獄,后貶為狄道典史,在鳥不拉屎、夷漢雜居的狄道貶謫了一年,才調(diào)回京城。
張居正試圖從楊繼盛殊為不易的宦海生涯入手,讓楊繼盛自己主動熄滅了瘋狂的想法。
“叔大,莫要說了,我知你的意思。然,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王業(yè)不偏安,茍且偷生、蠅營狗茍,豈是七尺男兒之所為。我等食皇祿之臣,當上不負時主,下不阿權貴,中不侈親戚,外不為朋黨,不以逢時改節(jié),不以圖位賣忠。嚴賊當?shù)?,必禍及天下,為除國賊,某之血,流干不怕,某之頭,掉落何懼。且,翻閱國史,為忠貞諫,杖斃之名滿書,棄市者滿西市,貶謫者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忠貞不屈前輩,這天下才有公道公理可,這乾坤才有朗朗日月。為國除賊,不負蒼生,死則死矣?!?
楊繼盛一腔熱血,慷慨陳詞,目視張居正,一雙眸子滿是堅定的眼神。
我楊繼盛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