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誠如程煜所,當(dāng)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破了案子,包知縣和龐縣丞饒是愛才心切,卻也不得不回到正題之上。
“你找那費林之時,還需多多用心,否則,真要是錦衣衛(wèi)那邊把案子全盤接手,也多有不美?!卑h想的還是自己快退休了倒是無所謂,但如果龐縣丞去鄰縣上任之前,名下多了這個告破的命案,也終究是履歷上一筆極為光彩的書記。
對此,龐縣丞倒是并不太過于在意,他也是年屆四十之人,能出任一任父母官,已經(jīng)是冷鍋冒熱氣了,若是朝中那位禮部尚書記得他這些年吃過的苦,過個三年五載運作一番,讓他入京任個郎中,又或者在地方上升任個知州知府,他也算是很滿足了。
“真要是錦衣衛(wèi)愿意全盤接手這燙手的山芋,我倒是不介意的,說實話,這沒頭沒腦的公案,我還真是頭疼的很。這回衙的路上,我一路冥思苦想,實在理不出個頭緒來。關(guān)鍵是這些年咱們這里真的是太過于太平了,以至于我們對此實在是半點經(jīng)驗都沒有,沒有過往可以循例行之,搞得我連下一步該做些什么都十分苦惱??傊窃谒前l(fā)生的命案,我只希望能有個圓滿的結(jié)局,至于是誰負(fù)責(zé),誰來偵破,倒在其次了?!?
程煜見狀,趕忙拱手道:“二位放心,我會跟費林小心陳述,讓他盡可能多的負(fù)起責(zé)任,卻又不至于搶了咱們應(yīng)有的功勞。畢竟,錦衣衛(wèi)在破案這方面,肯定是比咱們強太多的。哪怕費林帶著曹正那兩個小旗常年駐扎塔城,但其他三縣的治安,可不像咱們塔城這么好,費林還是經(jīng)常會出公差的。而且,為了破案,他必然會從其他三縣調(diào)集人手,那三縣的小旗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自然會效犬馬之勞。此案咱們看,是毫無頭緒,但對費林來說,卻未必是什么難事。”
龐縣丞緩緩點頭,包知縣干脆是打了個哈欠。
“不過,那個老孟頭是怎么一回事?孟初八今日進(jìn)退有據(jù),仵作各項之職他是安排的井井有條,得出的結(jié)論跟曹正也是基本相若。但老孟頭又是為何一直不肯讓孟初八接班?那老東西不是兩年前就想跟我告假回家養(yǎng)老的么?”
似乎是困乏之間,突然想起了老孟頭,包知縣將心中疑竇盡皆說出。
龐縣丞看了程煜一眼,道:“煜之,你去把典史喊來,我倒是要問問他,這老孟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煜笑了笑,說:“早知二位最終還是會有此疑問,我剛才就已經(jīng)讓小乙去叫老孟頭了。這事兒也怪不得典史,老孟頭是唯一正職仵作,他要告老,包叔好心讓他用衙門的銀錢養(yǎng)了個螟蛉義子,誰知道這老小子卻竟然包藏私心,典史又如何得知?這件事,還只能問老孟頭本人。”
包知縣閉目思索片刻,點點頭道:“也是有理,孟初八究竟有沒有學(xué)到本事,這又不是能從面相上看出來的,終究是要有案子發(fā)生用得到仵作的手段才能體現(xiàn)出來。可咱們塔城真的是太過于太平了,兩年來,半件能用得上仵作的案子都沒有,唯一跟仵作沾點邊的還是鄉(xiāng)間宰牛之類的事情。直接問老孟頭吧,他也是在衙門干了一輩子的老人兒,或許有什么苦衷?”
此時,門外有人叩響了門上的銅環(huán),而后在門外站班的衙役道:“稟縣尊,苗小乙攜老孟頭求見。”
程煜聞聲站了起來,走向門口,雙手拉開大門。
“進(jìn)來吧?!背天蠜_著苗小乙招了招手。
苗小乙一推身旁顯得渾渾噩噩仿佛就還沒醒的老孟頭,老孟頭被他推了個趔趄,昏昏沉沉的走了進(jìn)來。
程煜關(guān)好二堂的門,苗小乙早已上前,躬身拱手彎腰道:“屬下苗小乙拜見縣尊、縣丞二位老爺?!?
包知縣有些憊懶的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都在二堂了,就別搞那套虛頭巴腦的東西了。小乙,你跟煜之一樣,都坐下說話吧?!?
苗小乙卻并不敢像程煜那樣直接落座,而是將眼神投向程煜,程煜笑了笑,一甩手,苗小乙才美不滋兒的坐了下來。
能在知縣和縣丞面前得到一個座位,對于苗小乙這種窮苦出身的快手而,也是殊榮的很。
至于老孟頭,包知縣對他可就沒有那么好的臉色了。
“老孟頭啊,你知道本縣叫你來,是要問些什么么?”
老孟頭聽出包知縣話音不悅,這大熱的天,卻打了個冷顫。
龐縣丞見狀,反倒是柔聲道:“老孟頭,你也不要怕,有什么話你就直講。孟初八,就是你那個義子干兒,當(dāng)初是你講,那小子老實,也好學(xué),關(guān)鍵是膽子大,看到死尸不害怕,你說你能教他當(dāng)個仵作,承繼你這份差事。我和縣尊算是很對得住你了啵?從此你一個人拿雙份餉,這二年你日子過的也算是不錯。今天看初八的手段,還真是有點兒青出于藍(lán)的意思。這也說明你這二年沒少在他身上用心??杉热灰呀?jīng)教出來了,你跟他也不存在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說法,畢竟他已經(jīng)拜你當(dāng)了干爹,那是必須要給你養(yǎng)老送終的。衙門口全都是你的熟人,他要是日后對你不好,你滿可以回縣衙來喊冤??蔀槭裁茨阋[瞞初八的手藝,不肯讓他接班呢?你還是覺得一直這么吃縣尊的雙餉吃的過癮啊?往小了講,你這種行為是欺上瞞下。往大了講,我治你一個領(lǐng)空餉的罪過,判你個充軍發(fā)配都綽綽有余你還知道???”
這一番話,看似平心靜氣,但話里之重,卻嚇得老孟頭噗通一聲,雙腿一軟就跪倒在了二堂之上。
“縣尊老爺啊,縣丞二爺啊,你們就是給我老孟十八個膽子,我也不敢貪圖那點子薪俸啊……”
接下來,老孟頭只是聲聲喊著冤枉,甚至愿意拿出棺材本,把這二年替孟初八領(lǐng)取的薪俸都補上,卻始終對于不讓孟初八接任仵作一職只字不提。
看著這么個老態(tài)龍鐘又是被酒掏空了身子的老吏幾乎把頭都磕出血來,包知縣和龐縣丞也是著實有些不忍心了。
看到老孟頭這哭天喊地的模樣,包知縣微微嘆了口氣,心道罷了,自己也是要告老還鄉(xiāng)之人,沒必要把一個垂垂老矣在衙門里兢兢業(yè)業(yè)一輩子的老仵作逼成這副模樣。
于是,包知縣道:“也罷也罷,你或有你的道理,這事兒暫且擱在一旁。但是現(xiàn)在,老孟頭啊,你也是年邁昏憒,今日見到那兩具死尸,你比老爺我還不如,吐得我都嫌丟人。倒是初八,有條不紊。也罷也罷,你兩年前便已跟我告老,今日我就準(zhǔn)了。你收拾收拾,回去養(yǎng)老吧。這仵作之職,今后就交給初八。你養(yǎng)老的棺材本,我也不要你拿出來賠償了,就當(dāng)是老爺我給你的賞銀。本縣雖然也即將致仕,但我會叮囑上下,如若今后那孟初八不給你老孟頭養(yǎng)老送終,定然會有人管你。你下去吧……”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揭過了,這也算是包知縣給了老孟頭最后的體面,可沒想到,老孟頭聽到這番話,反應(yīng)比剛才還要激烈。
連連在地上猛磕了幾個頭,若說剛才還有些裝模作樣哭天搶地的,現(xiàn)在這幾個頭,磕的那真是一個實在。不過三四下,老孟頭的額頭上便已經(jīng)沁出了血花。
包知縣見狀大急,那昏睡的雙眼簡直都要瞪出眼眶了,程煜也是趕忙站起身來,兩步跨過去,一把架住了還想繼續(xù)磕頭的老仵作。
“屬下老則老矣,還未到昏聵啊,屬下還能繼續(xù)擔(dān)任仵作一職,還請縣尊收回成命……”
二堂之上,四人盡皆呆滯,不明白老孟頭這是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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