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朝會,近日朝中并無大事,朝會所議無非尋常政務(wù)。
今日的朱元璋心情看來不錯,談笑間聽完朝臣奏議政事,便揮手準備散朝。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當云奇高聲宣喝,朱元璋準備起身離開之際,堂下的胡惟庸幾人,迅速交換了眼色,此事由胡惟庸倡議,自是由他這當朝宰相出列奏請。
隨即只見胡惟庸正身出列,朗聲道:“啟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身為宰相,胡惟庸平日在朝會上卻很是低調(diào),極少出列發(fā),是以,他這一站出來,立時引得朝臣側(cè)目。
朱元璋顯然也很意外,略抬了抬眉頭,稍顯慵懶道:“胡相有何事要奏?”
胡惟庸依昨日計劃,念出早已準備好的奏折道:“稟陛下,近日京畿一帶興起挖金浪潮,臣聽聞那棲霞山一帶已勘探出金銀礦藏……”
挖金狂潮,在京中喧鬧已久,在場朝臣大多有所耳聞,但此乃民間物議,是真是假尚未核實,而那棲霞山遠在京郊,又是魏國公私產(chǎn),與這些公卿大臣并無瓜葛,是以,大家只將這事當個樂子,聽過便罷。
現(xiàn)今,從胡惟庸口中再聽此事,眾人倒很好奇,堂堂胡相爺,關(guān)心那棲霞山作甚。
與眾朝臣相同,朱元璋也略略揚了揚眉,神情里多了幾許好奇詫異。
他這表情,在胡惟庸眼里卻有別樣見解。
對于這位君王,胡惟庸再了解不過,鐵公雞一只,最是看重財利,聽到這礦藏之事,想必朱天子已生覬覦之心,如此就不怕你不上道了。
心下這般猜度,胡惟庸的口氣更加堅決:“臣嘗聞,歷朝歷代對那礦冶之事管制極嚴,絕不容百姓私采礦藏,而棲霞山富集礦藏,現(xiàn)下卻淪為百姓爭相勘采之地,如此礦藏,理當收歸國有,臣奏請陛下,下令查封棲霞山,派專司勘探開采,以資國用!”
此奏一出,滿殿朝臣議論起來,有人點頭附和,有人默然不語,倒未見人出來反駁。
對于在場眾人而,能收取那礦藏自是好事,反正那塊地又不是他們的,但大家只私下交頭接耳,卻無人敢站出來應(yīng)和。
說到底,地是人家徐達的,何必為了公家礦藏,去開罪魏國公呢!
朱元璋眉頭微蹙,似也在考度利害。
胡惟庸心中暗忖,陛下多半已對那礦山起了念頭,當下猶豫,不過是看徐達的面子,但徐達面子再大,也大不過金燦燦亮閃閃的黃金白銀。
當是時,胡惟庸暗自扭頭,給陸仲亨幾人使了個眼色。
陸仲亨早已等候多時,立馬站出來,拱手附和:“胡相所極是,礦藏當收歸國有,由工部開采勘探,所得盡歸國庫內(nèi)帑!”
陸仲亨刻意強調(diào)那礦藏所得,份歸國庫,實際就是在暗示朱元璋,收回礦山,那金銀便是你朱天子所有,接下來,費聚、涂節(jié)等淮西官員勛貴,接替出列,共同奏請附和。
一時間,奏議附和不斷,聲勢煊赫。
在胡惟庸一眾看來,朱元璋對這收金攬銀之事,極是熱衷,現(xiàn)如今,咱將這金銀礦藏直往他朱天子懷里送,他豈有不收之理?
然而朱元璋思慮片刻,卻未急著應(yīng)下奏請,他面帶猶豫,思量道:“若咱沒記錯,那棲霞山一帶的土地,咱早已賞給魏國公了吧?”
朝臣們盡皆點頭:“確是如此!”
“既是魏國公私產(chǎn)……”
朱元璋又猶豫道:“怕是不好強行收歸吧?”
此一出,朝臣們又紛紛點頭附和,他們倒并非是為徐達考慮,而是為了自身,大家名下都有一大片土地,今日你朱元璋能因為徐達手里的地有礦藏,收歸國有,明日又可能隨便找個理由把自己的地收了,若是如此,那他們還怎么活呀!
朱元璋幾句輕問,立時扭轉(zhuǎn)了朝議風向,這可叫胡惟庸一眾氣急敗壞。
胡惟庸倒還耐得住性子,可陸仲亨、費聚幾人可站不住了道:“陛下,自古以來,鹽鐵都是官營的,如果把那礦藏任由百姓開采,這豈不是危及整個大明?”
平心而論,陸仲亨幾人雖心懷不軌,但其論更合乎家國利益,只可惜,朱元璋早與陸羽暗下契定,自不好反悔。
稍作停頓,朱元璋擺出副糾結(jié)猶豫的姿態(tài),終是搖頭嘆道:“此事……還須與魏國公商議之后,再作定奪,待魏國公回京,再議吧!”
聽到這里,胡惟庸一眾傻眼了,等魏國公回來,誰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
眼下那礦藏正受百姓挖掘開采,一日少過一日,待到徐達歸來,怕這礦山都能叫人挖空了,到那時,便是收歸國有,哪還能剩丁點礦渣,去給他們私吞傾占?
幾人倒是再想辯駁,可朱元璋的話也合情理,不好強辯。
地是人家徐達的,你強征人家的地,不與主人家打聲招呼,這合理嗎?再說眼下朝臣都站在朱元璋那頭,你再站出來攪事,豈不是和滿朝文武對著干?
陸仲亨幾人氣得直咬牙,一時想不出招法來。
而胡惟庸見此,已拱手領(lǐng)命,放棄了奏請,顯然,他們費勁心機想出的傾吞計策,卻無法施展,只能坐看那礦藏在陸羽手中,被揮霍干凈。
……
淘金狂潮仍在繼續(xù),棲霞山已越發(fā)熱鬧起來。
隨著挖出金銀礦藏的消息不斷走露,淘金客越聚越多。
有人的地方便有市集,這里每天有數(shù)以千計的百姓匯聚,自然吸引來了更多商旅,隨之而來的,商販、茶寮、酒肆等一應(yīng)客店也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陸羽也沒閑著。
組織民壯在山腳巡邏,維護秩序法紀,召集民夫臨時修建道路,將那山腳通往縣城、秦淮河等地的道路修寬修平;組織人力在道路通達之地修蓋房屋,為將來開設(shè)商鋪旅店做準備。
更甚至,他還組織民壯,在附近的秦淮河畔修建了渡口,并將官道一路修至棲霞山腳。
如此,自江寧縣城,到棲霞山腳,再至秦淮河,形成了一條暢通無阻的商路。
過往商客自秦淮河上下渡,不消半里路就能趕到棲霞山腳,在那里的客店歇腳,隨后便能經(jīng)由新修的官道一路直抵江寧縣城,再以縣城為中轉(zhuǎn),直抵京中。
如此一來,江寧縣和棲霞山,就成了應(yīng)天城在東南方向的中轉(zhuǎn)站。
這諸般舉措,顯然更加快了棲霞這一帶的繁華熱鬧。
如此熱鬧場面,顯然皆大歡喜,淘金客們有了歇腳修整之地,來往棲霞更方便了許多,過往商客省了腳程,有了中轉(zhuǎn)休整的集鎮(zhèn),自也樂見其成;江寧縣也借著棲霞山的風光,變得更加繁華,陸羽當然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