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北冥淵聲音低沉了下去,“往事已矣,物是人非,你又何必……何必每次相見,都如此出口傷人,徒增彼此不快……”
“往事已矣?你說得倒輕巧!”白燼霜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她一步步逼近,美眸中燃燒著灼灼怒火,幾乎要將北冥淵這副虛偽的皮囊燒穿,“阿染她尸骨無存!連一縷殘魂都尋不回!你就用這輕飄飄的四個字,想把一切都抹去?!”
她字字如刀,帶著血淚,狠狠剮在北冥淵的心上,也剮在角落里某人的靈魂上:“北冥淵,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心?!我告訴你,除非阿染能活過來,親口告訴我她不恨你、不怨你,否則,我白燼霜,與你們桃花源,勢不兩立!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們桃花源的人,就休想踏足我云夢澤半步!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一雙,我殺一雙!”
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震得整個客棧鴉雀無聲,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眾人目瞪口呆,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狂呼不止:好大一個陳年舊瓜!原來桃花源少主與十五年前那位驚才絕艷卻突然隕落的鬼道宗師云染,還有這般深刻的情感糾葛!聽這意思,竟是北冥淵負(fù)了云染,導(dǎo)致其最終香消玉殞?
看這劍拔弩張的架勢,怕不是要當(dāng)場打起來?這兩位可都是實打?qū)嵉淖趲熂壢宋?,真要動起手來,靈力爆發(fā),這小小的“飛鴻雪”客棧還不瞬間被夷為平地?一些機(jī)靈的、惜命的散修已經(jīng)開始悄悄往粗實的柱子后面、結(jié)實的桌子底下縮,生怕被殃及池魚。
角落臨窗處,云染垂眸,濃密的長睫掩蓋住眼底翻涌的復(fù)雜情緒,她指尖摩挲著溫?zé)岬拇痔毡凇?
白燼霜字字泣血、毫不留情的控訴,像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間緩慢地切割著。
阿霜……十五年了,時光并未磨去你半分棱角,還是這般愛憎分明。
一股的暖意涌上喉頭,哽得她發(fā)疼。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扯下偽裝,告訴那個為她仗義執(zhí)、念念不忘的好姐妹:阿霜,我就在這里,我還活著……
就在這凝滯得幾乎要爆炸的氣氛中,“吱呀——”一聲輕微的響聲,突兀地打斷了所有緊繃的神經(jīng)。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客棧那扇厚重的、抵御著外面風(fēng)雪的松木門,再次被緩緩?fù)崎_。
沒有香風(fēng)撲面,沒有隨從的喧囂,只有一股比門外呼嘯的冰雪更凜冽的寒氣彌漫開來,瞬間凍結(jié)了堂內(nèi)所有的聲音,連空氣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風(fēng)雪卷著細(xì)碎的冰碴撲入,在門口打著旋兒。一道修長挺拔的白色身影,逆著門外灰白的天光,踏著清冷的雪色,悄無聲息地走了進(jìn)來。
來人一身素白到不染塵埃的云紋長袍,外罩同色狐裘,狐裘毛色純白,沒有一絲雜色,更襯得他容顏清絕,眉如遠(yuǎn)山含黛,眼若萬年寒玉,俊美得近乎失真,卻也冷冽得不帶半分人間煙火氣。
他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仿佛久不見日光,唇色也極淺,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如同昆侖山巔亙古不化的冰潭,目光所及之處,空氣似乎都要凝結(jié)成冰霜。
昆侖巔二公子,執(zhí)法長老,墨宸宗師。
他的出現(xiàn)如此突兀,瞬間奪取了在場所有人的呼吸和目光,仿佛他生來就該是焦點。
然而,他對大堂內(nèi)的劍拔弩張視若無睹,仿佛北冥淵與白燼霜只是兩尊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
從他踏入客棧的那一刻起,他那雙萬年寒潭般的眼眸,就牢牢鎖定在了那個靠窗的角落,牢牢鎖在了那個自斟自飲的天青身影——云染身上。
他步履看似平穩(wěn)從容,但云染和白燼霜這兩個以藥入道的宗師級人物,幾乎同時敏銳地察覺到他靈力的流轉(zhuǎn)極為滯澀。更重要的是,他的魂魄波動似乎……極為不穩(wěn)。。
墨宸無視所有探究的目光,徑直穿過鴉雀無聲的大堂,最終停在云染那張方桌旁,極其自然地在云染對面坐了下來。
整個過程,他沉默得令人窒息。沒有開口詢問,沒有眼神交流,他就像一座突然降臨的雪山之巔的萬年冰雕,自成一方隔絕的世界。而這個世界里,只映照著云染一人。
云染在他走進(jìn)來的那一刻,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拉扯。握著空酒杯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墨宸。
這個名字,連同那些混雜著爭執(zhí)、對抗,帶著血腥的氣息,如同一記沉重的冰錘,狠狠砸在她剛剛因白燼霜而略有松動的心間。
二十多年前,昆侖巔求學(xué)。他是所有師長交口稱贊、最恪守門規(guī)、端方持重、一絲不茍的楷模典范。
她是離經(jīng)叛道、恣意妄為、視規(guī)矩如無物的異數(shù)禍胎。兩人如同冰與火,針鋒相對,幾乎每次相遇都不歡而散,爭吵、較量是家常便飯。
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一次宗門聯(lián)合清剿任務(wù),兩人不幸被分到一組,遭遇強(qiáng)敵,各自身受重傷,還要掩護(hù)被困的百姓撤退。最后被一頭狂暴的結(jié)丹期蛇類妖獸,一巴掌拍入了冰冷的寒潭深處。
那時他們修為尚淺,那妖獸在水中更是兇性大發(fā),窮追不舍。他們在刺骨的潭水中各自為戰(zhàn),很快就險象環(huán)生,靈力飛速消耗。
“墨宸!你這死腦筋!榆木疙瘩!左邊!攻擊它左眼!那是它感知最敏銳也是相對脆弱的地方!
云染一邊狼狽地躲開橫掃而來的、布滿堅硬鱗片的巨大蛇尾,一邊氣急敗壞地朝著不遠(yuǎn)處那道同樣狼狽的白色身影喊道,手中攻擊符箓跟不要錢似的瘋狂砸過去,卻大多被那妖獸堅硬的鱗片彈開,收效甚微。
墨宸眉頭緊鎖,即便在水中,身法依舊昆侖巔飄逸,劍招凌厲,卻每每被妖獸以蠻力或厚甲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