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視了堂內(nèi)因他一行人到來而投來的諸多目光,唇角噙起那抹令無數(shù)女修心折神醉的溫柔笑意,步履從容地穿過略顯擁擠的桌椅,目標明確地緩步上前,走向那獨自臨窗的天青色身影。
聲音被他放得愈發(fā)輕柔,“姑娘,不想在這苦寒之地重逢,雪原苦寒,危機暗藏,妖獸與天險皆非善類,姑娘孤身一人,著實令人擔憂。若不嫌棄,可否容北冥在此叨擾片刻,同桌共飲,稍后一路亦可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yīng)?!?
他辭懇切,姿態(tài)放得極低,配上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和桃花源少主的身份,尋常女修早已面紅耳赤,心慌意亂。
然而,云染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她自顧拎起桌上那壺剛燙好的燒刀子,琥珀色的液體劃出一道弧線,穩(wěn)穩(wěn)傾入粗陶杯中,發(fā)出細微的“汩汩”聲響。
“嫌棄?!?
兩個字,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干脆利落地砸在空氣中,如同冰珠落玉盤。她說這話時,甚至沒看北冥淵一眼,說完便端起那杯烈酒,仰頭一飲而盡,動作行云流水,有種不顧它人死活的灑脫。
北冥淵面上那完美無瑕的溫潤笑容,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一絲尷尬迅速掠過他的眼眸,但很快便被一種更深的興味取代。
果然,連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調(diào)調(diào),都像極了記憶深處那道讓他又愛又恨、求而不得的身影……不愧是她的徒孫。
他身后一名身著粉衣、容貌最為嬌俏靈動的侍女見狀,護主心切,柳眉瞬間倒豎,上前一步,纖指指向云染,嬌聲斥道,“放肆!我家少主好心相邀,乃是看你孤身女子不易,你怎如此不識抬舉!可知修真界有多少仙子,求都求不來我家少主這份殊榮青睞!”
云染慢悠悠地抬起眸子,清亮的眸子蕩漾著漫不經(jīng)心的嘲弄。她的目光在那粉衣侍女因惱怒而泛紅的臉頰上溜了一圈,最終,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回北冥淵本人身上。
“抬舉?”她尾音微揚,“怎么,你家少主是九重天上的仙君?他金口一開,發(fā)出邀請,我就得感恩戴德、三跪九叩地接著?還是說這偌大的修真界,早已悄無聲息地改姓了北冥,普天之下所有女子見了他,都必須笑臉相迎、軟語溫存,甚至迫不及待地自薦枕席,才算是識趣、懂規(guī)矩?”
她頓了頓,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下那粉衣侍女氣得渾身發(fā)顫、一時語塞的窘迫模樣,以及北冥淵臉上那幾乎快要掛不住的尷尬神色,才又慢條斯理地補充道。
“再者,不瞞諸位,我這個人吧,有點不大不小的毛病。”她說著,甚至還煞有介事地端起空酒杯,放在挺翹的鼻尖下晃了晃,眉頭隨即嫌棄地蹙起。
“聞不得一些過于復(fù)雜濃烈的氣味,尤其是……那種不知沾染了多少脂粉香氣、又混合了桃花甜香,膩得發(fā)齁、令人頭暈的味兒?!?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北冥淵和他身后那群姹紫嫣紅的侍女,“勞煩您幾位行行好,挪挪尊駕,離我遠點兒?要不然,待會兒我一個忍不住,當著諸位的面吐出來,不僅污了這地面,更擾了在座各位用餐的雅興,那可真是罪過了?!?
這話堪稱毒辣至極,不僅直指北冥淵風流濫情、身邊鶯燕環(huán)繞,更將他身邊所有的侍女都一并羞辱了進去,。
那粉衣侍女臉色瞬間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白,胸口劇烈起伏,指著云染“你……你……”了半天,卻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有力的回擊,顯然從未遇到過如此牙尖嘴利的女子。
其余幾位侍女亦是面露慍怒,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般,狠狠剮向云染,若是目光能殺人,云染此刻早已千瘡百孔。
北冥淵臉上那溫潤笑意,此刻終于碎裂明顯的縫隙,露出一絲難堪。
這女子……這張利嘴,跟淬了劇毒的匕首似的,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字字句句都往人心窩子最疼的地方戳,半分情面不留。
然而,這股似貓爪撓心般的尖銳刺痛感,這份將他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疏離,非但沒有讓他惱怒退卻,反而勾起了一種扭曲的懷念,讓他恍惚間感覺恰似故人歸。
他非但沒有動怒,臉上的笑意反而重新漾開,甚至比之前還要溫柔和煦了幾分。
他微微躬身,姿態(tài)放得更低,“是在下思慮不周,唐突了姑娘,擾了姑娘清凈,北冥在此賠罪?!?
他抬起眼,目光專注地落在云染身上,“北冥并無他意,只是……雪原險惡,非比尋常,姑娘萬事小心。若日后在此地有何難處,盡管來尋我,北冥定當盡力相助,絕無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