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圣旨,由京城而來,三天兩夜,馬不停蹄。
陸明淵站在堂前,一身青色官袍,襯得他那張尚未完全褪去稚氣的臉龐愈發(fā)清秀。
他身后,是溫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吏。
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神情復雜,有驚愕,有嫉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宣旨太監(jiān)那尖細而悠長的聲音,在肅穆的府衙大堂內回蕩。
“特設鎮(zhèn)海使司,總督漕海事務……下設一使,二輔,三清,四司!”
“命冠文伯陸明淵,任鎮(zhèn)海使,總領鎮(zhèn)海司一切事宜,授正四品銜,欽此!”
當最后一聲“欽此”落下,陸明淵緩緩跪下,雙手高舉過頭頂。
“臣,陸明淵,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的聲音清朗而沉穩(wěn),沒有絲毫少年得志的輕狂,也沒有面對這滔天權柄的惶恐。
然而,他身后的那些官員們,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鎮(zhèn)海司!
一個獨立于六部之外,直屬皇權的龐然大物!
正四品鎮(zhèn)海使!
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竟一步登天,與一省布政使平起平坐!
這是何等的圣眷?
這是何等的信任?
整個大乾王朝,開國數百年來,可曾有過這般離奇之事?
眾人看著那個跪在堂前,身形尚顯單薄的少年,心中百味雜陳。
他們想起了不久前,這位少年知府初到溫州時的情景。
那時,多少人心中還存著輕視與觀望,覺得不過是個走了大運的黃口小兒。
可現(xiàn)在,這“黃口小兒”已然化龍!
陸明淵接過圣旨,緩緩起身。
他沒有去看那些神色各異的同僚,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堂外那片被秋日染得金黃的天空。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溫州的天,要變了。
他環(huán)視一周,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位官吏的臉。
然后,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
“本官宣布,調溫州府通判裴文忠,任鎮(zhèn)海司漕運清吏司郎中,即刻生效!”
此一出,人群中頓時一片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隊列末尾那個面容憔悴、神情落寞的中年官員——裴文忠。
裴文忠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沒有聽清陸明淵的話。
從六品通判,在溫州府這個官場泥潭里,他已經掙扎了太久。
人到中年,仕途無望,幾乎已經能看到自己致仕時那灰敗的模樣。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還有轉機。
漕運清吏司郎中!
正五品!
雖然只是官升一級,但這背后代表的意義,卻有天壤之別!
這一級是無數人一輩子無法逾越的高山!
這是鎮(zhèn)海司四大清吏司之一的主官!
是陸明淵這位新任鎮(zhèn)海使親口任命的第一個人!
這代表著信任,代表著簡在帝心之后的“簡在使心”!
“裴大人,還不謝恩?”
旁邊有人忍不住,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他。
裴文忠一個激靈,如夢初醒。
他看著堂上那個負手而立的少年,一股難以喻的激動與感激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噗通”一聲!
這位年近四旬的從六品官員,竟當著所有人的面,雙膝跪地,對著陸明淵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下官……不,卑職裴文忠,叩謝使臺大人提攜之恩!”
他的聲音已經哽咽,額頭貼著冰冷的青石板,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
“卑職這條命,從今往后,便是使臺大人的!但憑驅使,萬死不辭!”
這一跪,擲地有聲。
這一拜,肝膽相照。
滿堂官吏,再次陷入死寂。
他們看著狀若癲狂的裴文忠,心中的羨慕、嫉妒、悔恨,如同野草般瘋狂滋長。
他們后悔?。?
后悔當初陸知府初來乍到時,自己為何沒有第一個上前表忠心!
后悔為何沒有像裴文忠一樣,在陸明淵推行新政時,堅定不移地站在他那一邊!
一步錯,步步錯!
如今,裴文忠一飛沖天,而他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連湯都喝不上一口。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這個新成立的鎮(zhèn)海司,就是圣上為陸明淵量身打造的利器。
是為了推行“漕海一體”這國之大策而存在的。
其地位,幾乎等同于天子親軍錦衣衛(wèi)!
更何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鎮(zhèn)海司運轉起來,每年經手的銀兩,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八百萬兩?那恐怕只是個開始!
這是何等潑天的富貴!
何等誘人的權柄!
一時間,整個溫州府的官場都騷動了起來。
那些原本還在觀望、還在搖擺的官員們,此刻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想盡一切辦法,擠進鎮(zhèn)海司!
哪怕只是做一個小小的科吏,也遠比在這溫州府衙里熬資歷要強上百倍!
于是,無數雙眼睛,開始灼熱地望向陸明淵,望向這位年僅十二歲的少年權臣。
他們開始絞盡腦汁,思索著該如何巴結,如何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