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玄抬眸看著她,道:“喬三娘,你瞧,離開了朕,你都瘦成什么樣兒了。”
喬予眠眨了一下眼睛。
他可真是睜眼說瞎話的一把好手。
她又不是什么瘋子,平白無故地糟踐自己的身體,若他肯放過她,如今她會在江南的小宅中過得很好。
只是眼下謝景玄周遭的氣場實在是很糟糕。
喬予眠不想無緣無故的惹到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只是掙動了兩下手腕。
沒想到謝景玄竟真的放開了她。
喬予眠的心神莫名晃了晃,不明所以地望過去。
男人此刻已經(jīng)起身,站在床邊,撫了撫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皺。
見她望過來,挑了挑眉,隨后道:“怎么?你看上去很失望?”
喬予眠,“……”
自覺與他沒辦法正常說話的她,索性便放棄了最后一點兒溝通的欲望,靠在床頭,這回說什么也不再去看他了。
謝景玄打量著喬予眠蒼白的臉蛋兒,不知是在想什么,忽然問道:“你這段時間,有什么不舒服嗎?”
喬予眠被問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帶著一點兒詭異的關(guān)心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陛下想問什么?”
謝景玄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兒上,又在舌尖卷了一個跟頭,到說出口時變成了,“算了,沒什么?!?
“喬三娘,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
這是謝景玄離開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如今,喬予眠還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直到入了皇城,她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行宮內(nèi)的廚子的確是很厲害的,什么都會做。
只是除了這些,喬予眠每日都要接受那位一路上隨陛下南下的太醫(yī)的看診,然后喝下一碗很苦的湯藥。
太醫(yī)說她身體虧虛,需得湯藥好生調(diào)養(yǎng)滋補,才能將從前虧的都給補回來。
喬予眠很討厭這湯藥的味道,幾次都想偷偷倒掉。
但謝景玄就像是早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在喬予眠某日喝藥后皺緊眉頭時,往后的每一日他都會隨著太醫(yī)一同前來,親眼看著她把那碗湯藥咽下去,這才會離開。
這一日,在喬予眠喝完了一碗湯藥后,幽隼忽然匆匆進門,手中還拿著一封加蓋了紅漆封的信箋。
謝景玄展開信箋看完后,臉色一下沉下來,深深地看了喬予眠一眼,轉(zhuǎn)而便收起信,轉(zhuǎn)頭便吩咐道:“明日啟程回京。”
這實在太過突然,幾乎不必細想,喬予眠也知道,一定是因為拿一封信。
只是信中究竟寫了什么,喬予眠并不知情。
她想,畢竟太后一黨剛剛伏誅,正是要穩(wěn)固朝堂的時,京中或許是出了什么十分棘手的事情,這才讓他露出這般的神色,眼下便要回京。
“喬三娘,你……”
男人的目光仍舊落在喬予眠臉上,眸中蘊藏著某種……某種此刻的喬予眠讀不懂的神色。
她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了一點兒隱約的,不大好的感覺。
只是這感覺實在是太小,太微不足道,沒能讓喬予眠引起足夠的重視。
她看著謝景玄,等著他說些什么。
不過什么也沒有,謝景玄就那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便不再開口說話了。
喬予眠原還不知道他要說什么,不過稍一想,便道:“陛下若是還想警告我,那大可不必了?!?
這里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他的人,沒有周密的計劃之前,喬予眠是不會貿(mào)然逃跑的。
有了前一次的教訓(xùn),她若是想跑,也會更謹慎。
自然也不是現(xiàn)在。
喬予眠并未看到,謝景玄掩放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緊。
他最后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
再次自黃州城啟程,這一次,他們走的是水路,要比在官道上走快了許多。
喬予眠仍舊日復(fù)一日的喝著那苦澀的湯藥。
也不知是在江面上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什么,自上了船不久后的幾日開始,喬予眠便只覺得腦袋越發(fā)的昏沉,甚至整個人有時候一日有半日都是昏昏欲睡的,醒來用過了膳,便又覺得困得不行,有時趴在桌前練字都會無知無覺地睡著。
她問過隨行的王院判,卻明顯能感覺得到他在含糊其辭,只說她的身體沒有問題。
且不說喬予眠不得自由,這里還是船上,她就算是想有心想看別的大夫,也是不可能的。
喬予眠并不知道。
王院判自她那里離開后,便直接去了皇帝面前。
殘陽如血,船舷兩側(cè)浪花泛白。
身形修長挺直的年輕帝王站在甲板上,憑欄眺望著無盡的江面,玄色錦袍地被風(fēng)掀起。
自王院判的角度看過去,如血般的殘陽在這位向來殺伐決斷的帝王的眉弓和鼻梁上鍍了一層金邊。
這張臉年輕而又俊美,眸中卻掩藏著與年紀完全不相符的穩(wěn)重以及,銳利。
王院判也只敢看了一眼,便再不敢多瞧。
沒人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他還是做好分內(nèi)之事,旁的,不要多問才好。
“陛下?!?
“怎么了?”
謝景玄的聲音很沉,被江面上的風(fēng)一吹,更添涼薄。
王院判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便察覺到,陛下的心情很糟,不,甚至可以說是糟糕透頂。
能讓陛下心情如此糟糕的,除了他剛剛看過診的那一位,王院判再也想不到第二個人了。
他有些猶豫,不知要不要說。
就在王院判猶豫的空隙,謝景玄已先一步開了口。
“她起疑了?”
王院判心中一驚,趕忙道,“是,陛下。”
謝景玄的手無意識地拍著欄桿。
這樣的結(jié)果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從來沒有否認過,喬三娘很聰明,一直以來都十分的聰明。
從她喝下王院判熬制的湯藥那一日開始,謝景玄便想到了有一日,喬予眠會起疑。
謝景玄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王院判身上,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朕記得,你同朕說過,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同時保住太妃和喬三娘的命?!?
“是,是……陛下?!?
王院判額頭上的冷汗直往外冒,整個人都開始緊張起來。
“那今日你又是為何事來找朕?”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