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透過門窗的縫隙傳進(jìn)了喬予眠耳朵里,忽高忽低的,雖聽得不大真切,但她還是能從只片語中知道她們是在說什么的。
“娘娘中箭后,我第一時間向禁軍示警,后面便看到了遇刺的正是喬娘娘,我便想著將此事稟報給陛下。”
“只是……”
余公公有些難以啟齒,便是他自小生活在這深宮之中,也還是不免覺得陛下太過無情了些。
“陛下……陛下當(dāng)著太后與宮妃們的面兒說,說今日是陛下生辰,說娘娘既然受傷了,就去請?zhí)t(yī)診治,不要擾了陛下雅興,緊接著,我便被趕出來了。”
冬青緩緩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嚷斥道:“陛下怎么能這樣???”
“唔唔!”
她剛將這句話給嚷出來,下一刻就被小寧子給捂住了嘴巴。
“誒喲我嘞個姑奶奶啊,您可小點(diǎn)兒聲兒吧,這萬一隔墻有耳,咱們的小命可都保不住了。”
小寧子一面去捂冬青的嘴,一面十分命苦地對余公公笑道:“公公今日不如先回吧,等娘娘醒了,必有重謝。”
余公公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什么該聽,什么不該聽,眼下也不逗留,便離開了。
“怕什么,我還唔唔——!”
冬青正是在氣頭上,想到什么就要說什么,恨不能將皇帝罵個狗血淋頭,幸虧小寧子要更冷靜些,趕緊捂住冬青的嘴巴,小聲道:“姑奶奶,你可小點(diǎn)兒聲兒,眼下娘娘還不知道這件事,你這么個吵法兒,一會兒將娘娘給吵醒了,咱們要怎么跟娘娘說吶?!?
“哼,正好讓娘娘看清陛下的真面目,免得娘娘每日為他傷心?!?
“冬青姐姐,你說得輕巧,可這里是皇宮,又不是尋常人家的后院?!?
“說句不好聽的,娘娘傷心在陛下眼里有什么要緊的,陛下喜歡哪位,寵著哪位,哪位就能在這宮里頭橫著走,相反,若是跟陛下作對,下場……能好了嗎?”
“這宮里頭啊,還是陛下說著算。”
兩人的爭論還在繼續(xù),只是恐怕吵醒她,聲音愈發(fā)地低了下去。
再接下來,他們還說了什么,喬予眠已無心再聽了。
箭傷是在肩胛,她只能維持著一個姿勢仰躺在床上。
喬予眠盯著帳頂上的團(tuán)花紋,以視線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地描摹著最外圈兒的紋路。
眼睛轉(zhuǎn)著轉(zhuǎn)著,淚水就不受控制地順著眼尾淌下,沒入發(fā)梢。
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
謝景玄為什么要對她這么狠,他先是用這世上最溫柔的刀,一片片地割下她身上的鱗甲,又刀刀不見血地,誅她的心。
喬予眠簡直不敢相信,昨夜的他,與今夜當(dāng)眾說出這話的陛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戲弄她,隨意擺弄她的喜怒哀樂,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很有成就感嗎?
他明明答應(yīng)她了,若是有朝一日,他對她厭了倦了,就放她離開。
如今,這一切又算作是什么呢。
淚流著流著,喬予眠仰面笑出了聲。
因著笑聲的震動扯動了肩膀的傷口,讓喬予眠原本便蒼白的臉色此刻看著更加的慘白。
傷口很疼,疼得要死。
喬予眠的笑聲卻越來越大。
嘲笑自己不自量力,認(rèn)不清自己的身份。
這宮里頭,永遠(yuǎn)都是陛下說了算。
這么簡單的道理,連小寧子都明白,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怎么就那么蠢,就因?yàn)樽蛞沟哪且稽c(diǎn)點(diǎn)的好,就又覺得他的心里,至少是有她的,甚至覺得他對賢妃說的話,不過是逢場作戲的。
她可真蠢吶,蠢到被人三番五次地捏在手心里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尚且不自知。
笑著笑著,喬予眠不可抑制地咳嗽起來。
傷口因著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再度崩開。
鮮血浸透了紗布。
喬予眠只覺得喉間涌上一股甜腥氣!
冬青幾人聽到聲音,推開門進(jìn)來時,便只看到了這一幕。
她們娘娘扶靠在床沿邊,口中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隨后整個人便往床上栽倒下去。
“娘娘!娘娘——!!”
喬予眠最后的意識里,只模模糊糊地看到無數(shù)個慌亂地朝她沖過來的身影。
等她再度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一個午后了。
“冬青?!?
喬予眠一張開口才猛然驚覺自己的嗓音竟沙啞得不成樣子,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在喉舌間刮過一樣,既沙啞又難聽。
喬予眠無聲地扯了扯唇角。
不必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一定很狼狽,
如今倒是好了,陛下喜歡的,她溫和的聲線暫且也沒有了。
就連她的溫柔也是裝出來的。
她本也不是什么招人喜歡的人,加之如今這副模樣,陛下不但沒有再喜歡她的理由了,反而更多了幾分厭惡她的理由。
喬予眠兀自想著,甚至寬慰自己道,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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