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成掛斷母親的視頻電話，目光清冷地掃過紐約肯尼迪機場外喧囂的出租車等候區(qū)。

    余光落在一個背影上。

    一個穿著簡約米色風(fēng)衣的亞裔女子，正牽著一個約莫四五歲，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快步走向一輛剛剛停穩(wěn)的黃色出租車。

    女子側(cè)臉的輪廓，女孩的身高體型，都讓他十分熟悉。

    周津成的下意識地向前邁了半步，眉頭緊緊鎖住。

    他硬生生剎住了腳步，并沒有走過去。

    第三次了。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他在不同的地方，將陌生的母女錯認成郁瑾和小景。

    一次在醫(yī)院，一次在街頭，現(xiàn)在是機場。

    嚴重的失眠和巨大的精神壓力，難道已經(jīng)開始讓他頻繁產(chǎn)生幻覺了嗎？

    他用力閉了閉眼，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強迫自己轉(zhuǎn)過身，不再去看那輛出租車。

    一定是錯覺。

    郁瑾和小景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慕尼黑，而不是紐約。

    手機的震動適時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紐約分所的同事打來的。

    周津成迅速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恢復(fù)了慣常的冷峻，接通電話。

    “周律，”同事的聲音傳來，“喬安律師已經(jīng)被陳教授正式調(diào)往南美分部了，手續(xù)已經(jīng)辦妥。”

    “知道了。”

    周津成的反應(yīng)十分平淡，只是一樁小事。

    “另外，您緊急要的那份跨境并購案的補充協(xié)議，律師團已經(jīng)最終審定，紙質(zhì)版準(zhǔn)備好了。您看給您送到哪里方便？”同事詢問道。

    周津成略微思索。

    他原本的長期公寓已經(jīng)退租，這次倉促回來，只能先臨時安頓。

    他報出一個地址：“送到五十七街七十七號，我臨時租的公寓，到了聯(lián)系我秘書?！?

    “好的，明白，馬上安排人送過去?！?

    結(jié)束通話，周津成招手攔下一輛豪華轎車，前往位于曼哈頓中城的臨時住所。

    他靠在舒適的后座上，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摩天大樓，思緒卻無法平靜。

    他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天氣信息，定位顯示慕尼黑。

    閉上眼睛，迫使自己不再去關(guān)心德國的事。

    他人不在那，心思也早就跟了過去。

    連他自己都厭惡自己，逃避并沒有讓事情變好。

    與此同時，那輛載著郁瑾和小景的黃色出租車，正穿梭在紐約略顯擁堵的街道上。

    司機是個熱情的黑人大叔，透過后視鏡問道：“女士，具體地址是？”

    郁瑾低頭，再次確認手機屏幕上梅姨發(fā)來的信息，輕聲回答。

    “麻煩去五十七街七十五號，謝謝?！?

    小景依偎在媽媽身邊，好奇地打量著窗外完全陌生的異國景象。

    過了一會兒，她轉(zhuǎn)過頭，小聲問：“媽媽，五十七街七十五號是什么地方呀？我們要去那里住嗎？”

    郁瑾將女兒摟得更緊些，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qū)散她初到異國的不安，語氣盡可能輕松。

    “是的，小景，那是梅奶奶現(xiàn)在住的地方?！?

    “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就要和梅奶奶住在一起了?！?

    “梅奶奶？”小景眨著大眼睛，對這個稱呼感到陌生，“梅奶奶是誰呀？我從來沒有見過?！?

    郁瑾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溫暖的笑意，耐心解釋道：“梅奶奶是媽媽小時候就認識的人，是非常親近的家人。她看著媽媽長大，對媽媽很好，也一定會喜歡小景。”

    小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媽媽的話讓她放松了不少，對見到的梅奶奶生出了一份期待。

    出租車最終停在了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但維護得相當(dāng)整潔的棕色磚石公寓樓前。

    門牌號正是五十七街七十五號。

    郁瑾付了車費，提著隨身行李，牽著小景下了車。

    她們按照梅姨給的密碼打開樓門，走上鋪著暗紅色地毯的樓梯，來到三樓的一扇深色木門前。

    郁瑾深吸一口氣，輕輕按響了門鈴。

    門幾乎是被立刻打開的。一位頭發(fā)花白，身形清瘦但精神氣很足的老婦人出現(xiàn)在門口。

    她穿著樸素的家居服，圍裙上還沾著些許面粉，顯然正在忙碌。

    當(dāng)她的目光落在郁瑾臉上時，先是難以置信地愣住，隨即眼眶迅速泛紅，淚水涌了上來。

    “小姐……”

    “真的是你，小姐?！?

    梅姨的聲音帶著哽咽，激動地伸出顫抖的雙手握住郁瑾的手。

    她習(xí)慣性地用了舊時的稱呼。

    “梅姨?！?

    郁瑾也忍不住鼻尖一酸，上前擁抱住這位看著她長大的老人。

    梅姨緊緊抱著郁瑾，像是抱住了失而復(fù)得的珍寶，眼淚止不住地流。

    過了一會兒，她才注意到郁瑾身邊那個怯生生抓著媽媽衣角，正睜著圓溜溜眼睛好奇打量她的小女孩。

    梅姨松開郁瑾，蹲下身，難以置信地看著小景，聲音更加顫抖。

    “這孩子是小姐，這是你的孩子嗎，你都當(dāng)媽媽了？”

    郁瑾點點頭，將小景輕輕往前推了推：“小景，叫梅奶奶。”

    小景有些害羞，但還是乖巧地小聲叫道：“梅奶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