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微滯,是錦上的字跡。
――近來廚娘做的膳食愈發(fā)不合胃口,宮里送來的芙蓉糕也不如往日酥甜了,興許是夫君不在,阿錦胃口都不好了呢。沈離征,何時歸?
――時至春日,天依舊有些涼。前陣子染了風(fēng)寒,流鶯將我摁在榻上躺了兩日,說我若不聽話,待你回府后便同你告狀,這丫頭膽子愈發(fā)大了!
――夜里驚醒,夢見夫君渾身是血,半宿未眠,想要夫君抱抱。
――沈離征,你再不回府我就生氣了!能不能不打戰(zhàn),能不能不去了,我去求父皇,父皇疼我,定會免你征戰(zhàn),你陪陪我好不好。
――許久未見來信,夫君可還安好?阿錦很是掛念夫君,若是一切安好,可否書信一封告之。沈離征,我想你。
――今日去赴了昌平侯夫人小女的百日宴,沈離征,我也想要個孩子,如此你出征后,我便不會太惦念你了。你說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沈離征、沈離征、沈離征……
那些信紙里,是她百無聊賴之下,寫滿他的名字。
沈離征喉間發(fā)澀,心口頓疼,掩面而泣。
其實(shí),他從未善待過她。
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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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六,公主下葬。
公主雖已出嫁,但延誠帝不舍愛女,特依大雍最高禮制,于太和殿舉行葬禮,棺槨停放七日,法師誦經(jīng),朝臣、宗婦皆衣白單衣,妃嬪、宮人日夜哀哭。
如此七日后,司禮監(jiān)便要抬棺下葬。
然翌日清晨,太監(jiān)推門入殿,正命人抬棺時,卻發(fā)覺公主遺體憑空消失了,幾人腿腳一軟,仿佛腦袋已滾落至腳邊,嚇得個個面色蒼白。
太監(jiān)道:“殿、殿下,奴才這便命人封鎖皇宮,搜尋公主遺體!”
虞成朗冷臉掃視一圈,沉聲道:“不必了?!?
說罷,他闊步往安華門走,率著一行侍衛(wèi),壓著怒火去往將軍府。
然卻撲了個空,白公公支支吾吾,最后嘆氣道:“將軍去了落霞山?!?
于是虞成朗掉馬一路奔至落霞山莊。
山莊里里外外皆有守衛(wèi)看護(hù),一見太子率人要硬闖,個個
人肉墻一般攔在跟前。
虞成朗氣得怒笑:“沈離征是要造反嗎!”
為首之人拱手道:“將軍絕無此意,將軍吩咐,太子若是要入內(nèi),請自便,但其余人……”
虞成朗冷凝他一眼,闊步入內(nèi)。
守衛(wèi)將其引至冰窖前,俯首道:“殿下,將軍在里頭?!?
落霞山乃避暑圣地,山莊底下有一處萬年寒窯,單是一腳踏入,那寒氣便直往腳心里鉆。
四處嵌有夜明珠,明亮如白晝。
中間擱置著一張寒冰砌成的床榻,女子雙手疊腹、枕著冰枕躺于榻上。她臉上的入葬妝容已被仔細(xì)擦拭,露出一張未施粉黛的小臉,略顯蒼白。
沈離征就坐在榻前,手執(zhí)美黛,垂目描眉。
動作生疏,時不時便畫重了、畫偏了,但他素來耐心極佳,愣是將女子的眉眼勾勒出她從前的那般模樣。
就好似她只是睡著了一般。
虞成朗怔怔看著這一幕,隨后四下一掃,發(fā)覺這冷冰冰的寒窯竟添置了許多日常物件,書案、梨木架子、矮幾、盥盆,似有人要長住于此一般。
且,矮幾上竟還燃著保存遺體的留尸香。
虞成朗匪夷所思,
半響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你這是作甚?她已經(jīng)死了,難道連入土為安你都要阻撓嗎!”
沈離征正在給錦上戴珍珠耳墜,指腹微頓,道:“小聲點(diǎn),別吵她?!彼届o地說。
虞成朗上前兩步,死死盯住沈離征。沈離征就像一灘無波無瀾的死水,投下巨石也驚不起浪花的那種,但他眉宇間有著同往日相差甚微的微妙感,那是一種冷靜自持的癲狂。
虞成朗甚至覺得,他也已經(jīng)死了。
回到皇宮。
虞成朗蓋棺,無甚情緒道:“公主已入棺,下葬?!?
司禮監(jiān)眾人你望我我望你,連忙頷首應(yīng)是。
太子說公主在里頭,那公主的遺體,就必須在里頭。
此后,將軍府徹底成了一座無人居住的廢棄府邸。世人皆道,沈?qū)④娕c發(fā)妻伉儷情深,自公主逝世,將軍每每出征歸來,便成日宿在落霞山莊,少與人往來。
天朗氣清,他便坐在床前給她描妝。
風(fēng)疏雨驟,他便坐在床前給她念書。
一至亥時,沈離征就放下幔帳,和衣而臥,輕輕攬住她,啞聲道:“阿錦,睡了。”
女子好似能如往常一般鉆進(jìn)他懷里,黏黏糊糊地說:“夫君抱?!?
沈離征攬她更緊,嗓音低沉回應(yīng)道:“好?!?
但他懷里真的好涼好涼。
夜闌更深,他埋首在她頸窩邊,聲線發(fā)顫,喃喃道:“阿錦,你跟我說句話吧,求你,跟我說句話,我快要瘋了阿錦。”
無人應(yīng)他。
翌日,沈離征又神色如常地去上朝。
如此日復(fù)一日,就連伺候在山莊的下人都要險些以為,小公主是不是真的活了過來。
可假的就是假的。
流鶯捏著竹青色的緞子,趁沈離征不在時才敢跪在公主遺體旁偷偷哭泣,正欲擦淚離開時,白公公捧著茶水走來。
流鶯神色慌張地將手背在身后,“公、公公?!?
白公公遲疑望她,“藏什么?”
流鶯搖頭,卻抵不住白公公眼神犀利,她紅著眼、硬著頭皮將那件竹青色的小緞子從身后拿了出來。
白公公微愣,蹙眉道:“你、你簡直大膽,不是叫你燒了嗎,若是將軍瞧見,又要平添傷心,快燒了?!?
流鶯俯首認(rèn)錯,“是,是……”
“燒什么?”身后有聲音淡淡道。
白公公與流鶯皆是一頓,沈離征兀自從流鶯手中扯過那抹緞子,拉直看,是一件尚未縫制完的小肚兜,肚兜上還繡有一個圓潤潤的沈字。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是如何雀躍歡喜。
男人沉默,仿佛不痛不癢地說:“出去吧?!?
流鶯與白公公互望一眼,猶疑退下。
侍衛(wèi)來時,便見男人背脊僵直,就那么定定站立。侍衛(wèi)冷得直哆嗦,急道:“將、將軍,圣上急召!”
沈離征道:“來了。”
他轉(zhuǎn)身之際,喉間腥甜涌上,虛晃一下,生生跪了下去。
侍衛(wèi)大驚失色,道:“將軍!將軍!”
“王爺!王爺!”
“此處究竟是什么地方?足足三日,為何沒半點(diǎn)動靜!”
“阿彌陀佛?!?
“讓開!倘若王爺出事,大師擔(dān)得起嗎!”
“阿彌陀佛?!?
閣樓外吵吵嚷嚷。
“咳――”
沈卻單手撐住桌沿,血染紅了唇齒,滴落在古書上。他眼前逐漸清晰,那些小字一個一個靜靜躺回了書頁中,畫面陡然消散。
他疼得渾身抽搐,幾乎無法站穩(wěn)。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久等,發(fā)一百個紅包。
我想給你們點(diǎn)一首《海棠春睡》――銀臨,搭配食用,虐心翻倍(認(rèn)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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