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男人英俊沉穩(wěn),目光溫柔地看著身旁的愛人。女人美麗文靜,嘴角含笑,眼中是化不開的依戀。
他們身后,是象征著喜慶的紅色。
他們身前,是未知的,充滿荊棘與戰(zhàn)火的未來。
從照相館出來,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他們沒有再說話,只是牽著手,默默地走著。一整個下午的歡聲笑語,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只剩下離別前那份沉甸甸的,心照不宣的靜謐。
他們走過喧鬧的街市,走過安靜的居民區(qū),最后,停在了晉中城外,那條繞城而過的汾水河畔。
河水在晚風中,泛著粼粼的波光。
遠處,是城市的萬家燈火,一盞一盞,次第亮起。
“真美啊?!编団吭谖橹藓赖募缟希哉Z。
“是啊?!蔽橹藓缿馈?
這片萬家燈火,就是他們誓死守護的東西。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晚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鄧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伍洲豪解下自已的軍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大衣上,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煙草與皂角的味道,讓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阿豪。”
“嗯?”
“你是不是……”鄧怡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問出了那個盤旋了一整天的問題,“要走了?”
伍洲豪的身體,微微一僵。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頭,望向南方那片沉沉的夜幕。
在那里,沐瑤的鋼鐵洪流,正虎視眈眈。
他知道,這個問題,他躲不過去。
他轉過頭,看著鄧怡那雙在星光下,清澈得如同溪水的眼眸,緩緩地,卻又無比沉重地,點了點頭。
“是。”
一個字,像一塊巨石,砸進了鄧怡的心湖,激起千層浪。
盡管早已有了預感,但當親耳聽到這個答案時,她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狠狠揪痛了一下。
夜色,愈發(fā)深沉。
汾水河畔,只剩下風聲和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鄧怡沒有哭,也沒有追問。她只是靜靜地靠在伍洲豪的肩上,仿佛想將這一刻的溫暖,永遠鐫刻在記憶里。
許久,她才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骸笆裁磿r候走?”
“后天凌晨?!?
“去哪里?”
“淮水。”
兩個字,讓鄧怡的心猛地一沉。
淮水防線,那是共和國軍防守最嚴密,火力最兇猛的地方。郭勛奇的裝甲師和姚青的主力部隊,像兩顆毒牙,死死地釘在那里。三年來,革命軍數(shù)次想要突破,都在那片由坦克和機槍構筑的鋼鐵防線前,撞得頭破血流。
那里,是真正的血肉磨坊。
“為什么……要去那里?”鄧怡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因為,總司令說,時候到了。”伍洲豪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又凝重。
他坐直了身體,看著鄧怡,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眸,此刻卻無比嚴肅。
“阿怡,這三年來,我們雖然占據(jù)了晉州,控制了北境,但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只是在被動防守。沐瑤的工業(yè)實力太強了,她的武器裝備,領先我們一個時代。我們只能靠游擊戰(zhàn),靠空間換時間,不斷地襲擾她,消耗她?!?
“但是,這種日子,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蔽?豪握住鄧怡冰冷的雙手,一字一句地說道,“三年的時間,我們建立了自已的工業(yè)基礎,我們訓練了數(shù)百萬的預備役士兵,我們也將革命的思想,傳遍了整個北境。”
“總司令說,我們積蓄的力量,已經(jīng)足夠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們和沐瑤的差距,只會被越拉越大?!?
他的眼中,燃起一團火焰。
“所以,我們要反攻了。全線反攻!”
全線反攻!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鄧怡的腦海中炸響。
她被這個消息,震得有些發(fā)懵。她知道大戰(zhàn)遲早會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這么決絕。
“可是……淮水防線……”她依舊擔心。
“正面硬碰,我們確實沒有勝算。”伍洲豪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所以,總司令制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
他湊到鄧怡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將陳慶之的戰(zhàn)略意圖,簡略地說了一遍。
聲東擊西,中心開花,將整個淮水戰(zhàn)場的共和國軍,徹底攪亂,分割,然后殲滅。
這是一個無比瘋狂,卻又無比精密的計劃。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鄧怡聽得心驚肉跳,她仿佛已經(jīng)能看到那片即將被戰(zhàn)火點燃的土地上,血流成河的景象。
“那你……你的任務是什么?”她抓著伍洲豪的手,緊張地問。
“我……”伍洲豪頓了頓,苦笑了一下,“我的任務,大概是九死一生?!?
他將帶領一支三千人的特種作戰(zhàn)部隊,像一把尖刀,穿插到敵人防線的腹心,摧毀他們的指揮中樞和后勤補給線。
這是一個誘餌,也是一個火種。
成功了,他們將為整個戰(zhàn)役的勝利,打開一個缺口。
失敗了,他們三千人,將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敵人的鋼鐵洪流之中。
鄧怡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作為一名革命戰(zhàn)士,她不該有這樣軟弱的情緒。她應該支持他,鼓勵他。
可是,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個,害怕失去愛人的,普通的女人。
“阿豪……”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可不可以……不去?”
話說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知道,這不可能。
伍洲豪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心疼得無以復加。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阿怡,你忘了我們拍照片時,我對你說的話了嗎?”
鄧怡一愣。
“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以后的人,不用再做這樣的選擇?!彼穆曇簦瑴厝岬孟裉焐系脑鹿?,“我去了,或許以后你的學生,他們的愛人,就不用再去了?!?
鄧怡再也忍不住,撲進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她將三年來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擔憂,所有的恐懼,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伍洲豪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
他知道,任何語,在這一刻,都是蒼白的。
他只能用自已的體溫,自已的心跳,告訴她,他還在這里。
許久,鄧怡的哭聲,才漸漸平息。
她從他懷里抬起頭,眼睛又紅又腫,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那你答應我,”她抽噎著,看著他,“一定要回來。”
“我答應你?!蔽橹?豪鄭重地點頭。
“拉鉤?!编団斐隽诵∧粗?。
伍洲豪笑了,也伸出小拇指,與她緊緊勾在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幼稚的誓,在這一刻,卻顯得無比神圣。
“還有這個?!蔽橹藓缽膽牙?,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裹著的東西,塞到鄧怡手里。
鄧怡打開一看,是一塊精致的,銀色的懷表。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伍洲豪的聲音,有些低沉,“她說,要我親手交給我認定的,唯一的妻子?!?
鄧怡的手,猛地一顫,那塊小小的懷表,仿佛有千斤重。
“我……”她想說什么,卻被伍洲-豪用手指,輕輕按住了嘴唇。
“收下它?!彼哪抗?,灼熱而又深情,“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
鄧怡的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涌了出來。
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將那塊懷表,緊緊地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全世界。
夜,已經(jīng)深了。
伍洲豪將鄧怡送回了她那間小小的單身宿舍樓下。
“回去吧,天冷?!?
“你……也是。”
兩人站在樓下,誰也不愿先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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