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輕飄飄的問話,如同一萬道驚雷,同時在艾可里里的腦海中炸響!
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藍色眼眸,死死地盯著沐瑤。
然后,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
滿地狼藉。
那些死不瞑目的面孔,是如此的熟悉。他們曾狂熱地高呼著她的名字,將她奉若神明。
而現(xiàn)在,他們都死了。
死在了她的劍下。
她……殺了自已的人民。
而那個真正的魔王,那個挑起戰(zhàn)爭,屠戮了百萬生靈的侵略者,此刻,卻衣衫整潔,毫發(fā)無傷地站在她的面前,身后,是那些不惜用生命來保護她的,自已的同胞。
到底……誰才是惡魔?
這個念頭,像一株淬了劇毒的藤蔓,從她靈魂最深處的裂縫中瘋狂滋生,瞬間纏繞、勒緊了她的心臟,吸干了她最后一絲力氣。
“當啷——”
一聲清脆的哀鳴。
神劍“破曉”,從她無力垂落的手中滑落,掉在被鮮血浸透的石板上。那原本圣潔耀眼的白光,在接觸到同胞的血液后,竟如受驚般,驟然黯淡下去,最終化作一柄平平無奇的、沾染了污穢的長劍。
神,拋棄了她。
或者說,是她,親手玷污了神賜予她的榮光。
艾可里里徹底垮了。
她像一尊被抽去所有支撐的木偶,頹然跪倒在地,金色的長發(fā)散亂地鋪在血泊之中,與猩紅的液體混雜在一起,再無半分神圣,只剩下觸目驚心的狼狽。
她不哭了,也不笑了,只是空洞地跪在那里,仿佛靈魂已經(jīng)隨著那聲劍鳴,徹底消散。
大廳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幸存的衛(wèi)兵和騎士們,看著滿地的同伴尸骸,再看看跪在血泊中失魂落魄的圣女,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什么??謶帧嵟?、迷?!N種情緒交織在他們臉上。
路易十九和其余幾位國王,更是面如土色,渾身抖如篩糠。他們看著艾可里里,就像看著一個隨時可能再次爆發(fā)的瘋子,又像看著一面映照出自已卑劣與懦弱的鏡子。
唯有沐瑤,神情依舊。
她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地上那柄傳說中的神劍,只是垂眸,平靜地注視著徹底崩潰的艾可里里,像是在審視一件終于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的藝術(shù)品。
“開槍。”
兩個字,冰冷,不帶一絲波瀾,從她口中吐出。
“什么?”伊麗莎白猛地回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沐瑤。
艾可里里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力,為何還要……
然而,那些對沐瑤絕對服從的鬼面親兵,沒有絲毫的猶豫。
“砰!砰!砰!砰!”
新一輪的槍聲,再次打破了死寂。這一次,所有的槍口,都對準了那個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白色身影。
子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精準地射入艾可里里的身體。
血花,在她潔白的麻衣上不斷綻放,如同一朵朵盛開在雪地里的、妖異的紅梅。
她的身體,在子彈巨大的沖擊力下,劇烈地顫抖著,后背、胸口、四肢……幾乎瞬間就被鮮血染透。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承受了如此密集的射擊,艾可里里卻并未倒下。
她依舊跪在那里,上身挺得筆直,任由那些足以撕碎鋼鐵的彈頭在自已體內(nèi)肆虐,卻連一聲痛苦的呻吟都未曾發(fā)出。她的臉,依舊對著地面,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感知。
她不反抗,也不閃躲。
她甚至……不肯死去。
這種詭異的景象,比她方才瘋狂的殺戮,更讓在場的國王和騎士們感到一種發(fā)自骨髓的寒意。
這是什么怪物?
打不死,殺不掉,卻又放棄了所有的抵抗,任由你攻擊。
“停火?!?
沐瑤再次下令。
槍聲戛然而止。大廳內(nèi),只剩下濃郁的血腥味和硝煙味在彌漫。
艾可里里依舊跪著,鮮血從她身上的十幾個彈孔中汩汩流出,在她身下匯成了一灘更為粘稠的血泊。她像一尊在血池中接受洗禮的詭異神像,散發(fā)著令人不安的、邪異的氣息。
“她……她不是人……她是惡魔!是真正的惡魔!”一位公爵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精神上的壓迫,發(fā)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的話,像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恐懼的干柴。
“沒錯!圣女怎么會殺自已人!她是被惡魔附身了!”
“燒死她!只有圣火,才能凈化這樣的邪物!”路易十九也反應了過來,他指著艾可里里,用盡全身的力氣咆哮著,“用火!用火燒死這個異端!”
“燒死她!”
“燒死她!”
國王們、大臣們、衛(wèi)兵們……所有幸存的歐羅巴人,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恐懼和為自已背叛行為開脫的最好借口。他們狂熱地高喊著,用最惡毒的語,詛咒著那個不久前還被他們奉若神明的少女。
他們需要一個異端,一個惡魔,來證明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而這個親手殺戮了同胞,又無法被凡俗武器殺死的艾可里里,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伊麗莎白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看著那些人丑陋的嘴臉,心中沒有絲毫波瀾。她只是看向沐瑤,想知道這位真正的掌控者,會如何處理這件“失敗的實驗品”。
沐瑤看著跪在血泊中的艾可里里,她知道,對方不是不想死,而是……死不了。那種源自“神啟”的神秘力量,在保護著她的生命,卻也給了她最殘酷的折磨。
有意思。
沐瑤的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要當著所有歐羅巴人的面,徹底地,從精神到肉體,將“圣女”這個符號,碾得粉碎。
她抬起手,大廳內(nèi)的喧囂瞬間平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最終宣判。
“如你們所愿?!?
沐瑤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將她……抓起來?!?
“明日午時,在蘭尼斯特廣場,公開處以火刑?!?
“我要讓整個歐羅巴的人民都親眼看到,他們所信奉的‘神’,是如何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
夜,深沉如墨。
西斯古城堡的地牢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與霉菌混合的腐朽氣味。
艾可里里被粗大的鐵鏈鎖在一座巨大的十字形鐵架上,擺成一個屈辱的受難姿態(tài)。她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那股神秘的力量正在緩慢地修復著她的身體,卻又無法完全愈合,讓她始終處在一種半死不活的痛苦之中。
她低垂著頭,金色的長發(fā)被血污粘連成一縷一縷,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神情。
地牢沉重的鐵門被緩緩推開,發(fā)出“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一束光,刺破了黑暗。
沐瑤獨自一人,提著一盞馬燈,緩步走了進來?;椟S的燈光,在她身后拖出長長的影子,那只金屬義肢在光影中閃爍著幽冷的光澤,讓她看起來,像極了從地獄深處走出的夜訪者。
她走到鐵架前,將馬燈掛在墻壁的燭臺上,昏黃的光暈,照亮了艾可里里那張蒼白如紙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