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珠在手,俺老孫的手段又多了一樣!”
心念微動,他便能感受到神珠內(nèi)那股足以禁錮一方天地的浩瀚偉力。
若是對敵,只需祭出此珠,便能化作一片無垠汪洋,將敵人困鎖其中,任其神通蓋世,也難越雷池半步。
又或者,將其當(dāng)做最純粹的重寶,裹挾著一整個世界的空間與水元之力,轟然砸落。
大羅金仙之下,觸之即死,碰之即亡!
更讓他心神激蕩的,是此珠內(nèi)蘊含的法則真意。
空間與水,本就是構(gòu)-->>成天地萬物的根基之一。
通過此珠,他能時時刻刻參悟這兩種大道的玄妙,對于他沖擊更高境界,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
沉浸在力量增長的快感中,孫悟空幾乎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那份初得至寶的激蕩緩緩平復(fù),他才忽而心神一動,指尖自然而然地掐動起來。
一縷玄妙的氣機自他身上散發(fā),與洞府之外、三界之內(nèi)的天地脈動重新接軌。
剎那間,外界流逝的時光洪流,沖刷而來。
一晃,已過去了三個月時光。
“三個月了?”
孫悟空眼中的神光驟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銳利。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條連接著東海龍宮與天庭的氣運之線,早已變得無比粗壯,其上怨氣沖霄,幾乎凝為實質(zhì)。
“估計老龍王已經(jīng)上天告好御狀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老泥鰍在凌霄寶殿上,哭得如何涕淚橫流、聲嘶力竭。
“俺老孫也不能閑著,地府也是時候走一遭了!”
這個念頭一生出,便再也無法遏制。
只薅東海一家的羊毛,格局太小。
他要的,是把水?dāng)嚨酶鼫?,把棋盤弄得更大!
再加上,這都是佛門的命令,不干是真不行。
自然,地府必須得去!
“至今在老龍王眼中,觀音便為俺老孫背書,佛門亦是如此?!?
一想到此,孫悟空的嘴角便咧開一道弧度。
東海之事,觀音的出現(xiàn),讓龍族誤以為他背后站著的是整個佛門。
這口黑鍋,佛門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這趟地府之行,也該是如此了!”
孫悟空呲牙一笑,金色的瞳孔里滿是狡黠萬分的光。
他要的,就是將這種“誤會”不斷擴大、不斷加深,直到佛門不得不下場,將他這顆棋子牢牢護(hù)住。
“不過,地府可不同于龍宮,是那般容易攪動風(fēng)云之地?!?
他的神情漸漸嚴(yán)肅起來。
龍宮富庶,但終究只是水族一脈,論及底蘊與真正的大能,遠(yuǎn)遠(yuǎn)無法與地府相提并論。
“其中,縱是十殿閻羅,亦不過是區(qū)區(qū)小人物罷了?!?
在尋常仙神眼中威嚴(yán)赫赫的十殿閻羅,在他這位大羅金仙看來,不過是擺在臺面上的管事。
真正讓孫悟空感到忌憚,甚至隱隱有些興奮的,是那些隱藏在幽冥最深處的古老存在。
“此行,前去大鬧一通地府,若能被地府所留下,佛門能不來救俺老孫?”
孫悟空輕笑,心中早有定數(shù)。
這便是他的陽謀。
他就是要去捅這個馬蜂窩,捅一個佛門都必須捏著鼻子來處理的驚天大亂子!
地府。
那可是實打?qū)嵱信H说牡胤剑?
后土!
不!
現(xiàn)在該要稱其為平心娘娘了。
孫悟空的腦海中,流淌過傳承自血脈深處的古老記憶。
昔年,巫妖爭霸,天地崩裂,洪荒舞臺最終落幕。
十二祖巫之一的后土,以無上慈悲之心,身化六道輪回,補全了天地運轉(zhuǎn)的最后一環(huán),從此永鎮(zhèn)地府。
其曾宣,一朝化輪回,后土不復(fù)巫。
那位平心娘娘,論及境界與功德,可謂是實打?qū)嵉氖ト耍?
甚至因為身合六道,執(zhí)掌輪回權(quán)柄,其神通之強,還要在尋常的天道六圣之上!
雖然她受限于誓,輕易不能離開地府,但誰敢在她的地盤上真正放肆?
再者,地府之中,也絕非只有平心娘娘一位巨擘。
否則,何以執(zhí)掌這片關(guān)乎天地生靈輪轉(zhuǎn)的陰冥所在?
十殿閻羅,不過是代人。
真正的中流砥柱,為酆都大帝乃至泰山府君!
那些,可都是從上古洪荒時代便已存在,歷經(jīng)無數(shù)量劫而不倒的恐怖存在。
“走!”
思慮已定,孫悟空再不廢話,說走就走!
他盤膝坐定,雙目閉合。
下一瞬。
嗡!
一道凝練無比的元神,自他天靈蓋一躍而出!
這尊元神,通體綻放著不朽不滅的璀璨金光,模樣與孫悟空一般無二,卻更加凝實,仿佛是由最純粹的光與道則鑄就。
周身,大羅道果的玄妙神光縈繞不休,一枚枚繁復(fù)深奧的法則符文,在其身周生滅流轉(zhuǎn),散發(fā)出鎮(zhèn)壓時空的恐怖威壓。
只待心念動蕩間。
孫悟空便元神出竅,神游太虛!
對于已證得大羅金仙道果的他而,元神遨游三界,不過是等閑之事。
地府終歸是陰冥所在,生靈肉身陽氣太盛,強行闖入,不僅會受到天地法則的巨大壓制,更會驚動無數(shù)不想驚動的存在。
唯有以純粹的元神之體,方能悄無聲息地抵達(dá)。
孫悟空的元神之體,回頭看了一眼下方洞府中,那具端坐不動、寶相莊嚴(yán)的石猴肉身。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隨即,元神之體再無留戀。
整個人化作一道無形無質(zhì)的金色流光,瞬間從原地消失。
這道流光無視了洞府的石壁,無視了花果山的空間,直接穿透了物質(zhì)界與虛空之間的重重壁壘。
它的速度超越了思維,徑直向著九幽幽冥世界遁去!
……
與此同時。
森羅殿內(nèi)。
無邊無際的鬼氣凝如實質(zhì),在巨大的殿柱間緩緩流淌,時而聚成一張張無聲嘶吼的臉,時而又散作冰冷的霧氣,侵蝕著殿內(nèi)長明不滅的幽綠魂火。
魂火飄搖,光影不定。
閻羅王端坐于九龍沉香木雕琢的巨大案牘之后,他身形巍峨,頭戴冠冕,不動如山。
他垂著眼,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正捻起一頁薄如蟬翼,卻又重若山岳的書頁。
那正是天地人三書之“人書”,生死簿的副本。
書頁之上,無數(shù)細(xì)若蟻足的真名流轉(zhuǎn)著淡金色的微光,每一個名字背后,都牽扯著一世的因果與輪回。
殿下。
兩排身影肅立,紋絲不動,卻讓整座大殿的空氣都沉重得近乎凝固。
左側(cè),是黑無常范無救,他身形瘦長,慘白的臉上掛著一抹詭異的笑,猩紅的長舌垂至胸前。身旁的白無常謝必安,面色悲苦,手中哭喪棒上陰氣盤繞。
右側(cè),是牛頭阿傍,他鼻孔中噴出兩道灼熱的硫磺氣息,每一次呼吸都發(fā)出沉悶的雷鳴。
旁邊的馬面羅剎,骨相嶙峋,一雙眼瞳中燃燒著鬼火。
日游神、夜游神、豹尾、鳥嘴、魚鰓、黃蜂……
十大陰帥,幽冥權(quán)柄的具象化身,他們僅僅是站在這里,自身散逸的鬼氣便足以讓大羅金仙感到神魂不適。
死寂,是森羅殿永恒的主題。
直到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沉凝。
一個身著官袍的鬼判官幾乎是手腳并用地踉蹌闖入殿內(nèi),他身上的陰氣都在劇烈波動,顯然是心神大亂。
“噗通”一聲,他跪倒在地。
“啟稟閻君!”
他的聲音尖銳,帶著一絲無法遏制的顫抖。
“根據(jù)輪回盤與生死簿的共鳴感應(yīng)……”
“那孫悟空的元神,已脫離陽間,正一路闖入我地府,直奔森羅殿而來!”
話音落下,大殿內(nèi)依舊一片死寂。
良久。
閻羅王才緩緩抬起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沒有絲毫波瀾。
他威嚴(yán)的面容上,甚至浮現(xiàn)出一絲了然。
“本王知曉了。”
他隨意地擺了擺手,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權(quán)柄。
“此事,無須大驚小怪?!?
“你等前去應(yīng)付阻撓一二便是,上頭早有吩咐,一切……按照原定劇本前來?!?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飄忽不定。
但在場的陰帥鬼判,哪一個不是在幽冥中浸淫了萬萬年的老鬼,瞬間便咂摸出了其中的味道。
又是上頭安排好的戲碼!
眾陰帥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來,又要陪著演一場“大鬧地府”的猴戲了。
上次奉命拘魂,結(jié)果那猴子不知走了什么運道,一手起死回生之術(shù),硬生生從他們手里溜了。
這筆爛賬,地府可還記著呢。
今天,正好借著這個“劇本”,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
黑無常咧開嘴,森白的牙齒在幽光下顯得格外瘆人,聲音是金屬摩擦般的尖利。
“閻君放心。”
“等那猴頭一來,我等便依計行事?!?
“先裝模作樣的擒拿一番,徹底激怒他,再放水讓他闖入殿中,銷了那生死簿上的爛賬,走個過場罷了?!?
牛頭甕聲甕氣地哼了一聲,聲浪震得地面微微發(fā)顫。
“一個下界修行的妖仙,就算得了些機緣,有了點本事,到了我這幽冥地府,是龍也得給老子盤著!”
“我倒要看看,他能鬧出什么花樣來!”
馬面也發(fā)出一陣干澀的嗤笑,聲音如同枯骨在摩擦。
“不錯!區(qū)區(qū)一個猴妖,能有多大的能耐?”
“怕是連鬼門關(guān)在哪個方向都找不到……”
然而。
他那個“到”字的話音還未徹底散去。
轟——?。?!
一聲無法用語形容的恐怖巨響,猛然從地府入口的方向傳來!
那不是單純的聲響,而是一股毀滅性的力量,化作實質(zhì)的沖擊波,橫掃了整個幽冥地界!
整個森羅殿在這股沖擊下,發(fā)生了劇烈的搖晃!
殿頂之上,雕刻著無數(shù)惡鬼浮屠的瓦礫“簌簌”而下,積攢了萬年的陰沉灰塵彌漫開來。
案牘之上,筆架傾倒,墨汁四濺!
“報——!”
一個凄厲的嘶吼聲由遠(yuǎn)及近,緊接著,一個負(fù)責(zé)巡游的鬼將以一種近乎翻滾的姿態(tài)沖進(jìn)大殿,他的魂體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潰散。
聲音里,是深入骨髓的驚恐與駭然。
“不好了!閻君!各位陰帥大人!”
“鬼門關(guān)……鬼門關(guān)被人一擊打碎了??!”
一落。
滿殿死寂。
針落可聞。
“什么?!”
閻羅王猛地從座位上站起,那萬年不動的身軀帶起的罡風(fēng),竟將身前沉重的九龍案牘整個掀翻在地!
“轟隆”一聲,巨案砸地,殿宇震顫。
“你說什么?!鬼門關(guān)被打碎了?!”
他的聲音不再平穩(wěn),而是充滿了驚怒與不可置信。
“何人如此大膽?!”
那可是地府的門戶!是幽冥秩序的象征!其上更有天道法則之力加持,便是尋常的大羅金仙全力一擊,也休想撼動分毫!
那鬼將的魂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結(jié)結(jié)巴巴地嘶吼道:“是……是那個花果山孫悟空!”
“他根本沒有通報,直接就闖了進(jìn)來!守關(guān)的糾察鬼王上前阻攔,話都沒說一句,就被他一巴掌……一巴掌拍得魂飛魄散了??!”
“他說他叫孫悟空,奉觀音娘娘法旨前來!”
“他還嚷嚷著,讓閻君您……將生死簿雙手奉上,他要行銷賬之事!”
此話一出。
“孫悟空?!”
“還奉觀音法旨?!”
閻羅王與十大陰帥,在同一時間失聲驚呼!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荒謬與錯愕。
這劇本不對!
完全不對!
說好的演戲呢?說好的走過場呢?這死猴子是瘋了嗎?
怎么一上來就把桌子給掀了?
還一巴掌拍死了一尊鬼王?那可是地府冊封的正神!
更詭異的是……
生死簿,乃天地人三書之一,地府核心權(quán)柄的體現(xiàn)。
這猴子連他這位閻羅天子的面都還沒見到,就敢開口索要?
娘的!
他以為傍上了佛門那條大腿,就可以在這幽冥地府無法無天了?!
“好一個狂妄的猴頭!”
閻羅王氣得渾身發(fā)抖,威嚴(yán)的面容下,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上次他未經(jīng)我陰司批準(zhǔn),擅自施法起死回生,本君看在天庭與佛門的面子上,未曾與他計較!”
“如今,他竟敢一不合,強闖我地府,擅殺我麾下鬼王,還敢宣稱是奉了佛門的法旨?”
“當(dāng)真是欺人太甚!”
閻羅王怒極。
這死猴子,簡直毫無禮數(shù)可!
鬼門關(guān),自地府開辟之日便佇立于此,不知渡過了多少紀(jì)元的冤魂惡鬼。
這猴子,一上來就給打碎了?
但這還是小事!
最讓他無法容忍的,是這猴子囂張至極的態(tài)度!
一入地府,就叫嚷著讓他這堂堂十殿閻羅之一,將生死簿“雙手奉上”?
這是什么狗屁道理?!
黑無常的脾氣最為火爆,他一步踏出,周身陰氣翻滾。
“閻君!我地府內(nèi)有吾等十大陰帥,有您十殿閻羅,更有五方鬼帝與酆都大帝坐鎮(zhèn)!”
“豈能讓這一個佛門的棋子,在我等地界如此叫囂?!”
“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么囂張的!”
“這他媽是把我們地府的臉面,踩在地上當(dāng)他那猴腳的鞋墊子!”
聞。
閻羅王發(fā)出一陣冰冷的笑聲。
“呵呵……呵呵呵……佛門,當(dāng)真是好算計!”
他的笑聲中,沒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寒意。
“這猴頭上次被拘魂而來時,姿態(tài)恭謙,語有禮,如今卻跋扈至此,判若兩人!”
“背后若沒有佛門為他撐腰,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說到此處,閻羅王的面龐之下,無盡的陰氣驟然爆發(fā)!
一股恐怖絕倫的修為威壓,如同蘇醒的遠(yuǎn)古巨獸,瞬間充斥了整座森羅殿!
“生死簿,他想要,我地府可以給,畢竟這是諸方圣人早已定下的大勢之謀?!?
“然,他佛門如此行事,便是赤裸裸地欺我地府無人,不將我幽冥道統(tǒng)放在眼里!”
“想要用這區(qū)區(q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猴頭,來做打壓我地府顏面的棋子?”
“做夢!”
閻羅王越說越氣,胸中的怒火幾乎要焚盡九幽。
他坐鎮(zhèn)這閻羅殿,執(zhí)掌輪回,所歷歲月何其漫長!
佛門這手筆,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用一個修行才幾百年的野猴子,來當(dāng)這馬前卒?
真以為他地府是軟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背后有兩尊圣人又如何?
真以為他地府背后,就沒有圣人坐鎮(zhèn)嗎?!
“十大陰帥聽令!”
閻羅王的聲音化作滾滾雷音,震得整座大殿都在嗡鳴作響。
“即刻統(tǒng)率百萬陰兵,點齊三千鬼王,直入幽冥地界,給本王……緝拿妖猴孫悟空!”
“今日,倘若佛門不派大能前來贖人,便將這妖猴永鎮(zhèn)于十八層地獄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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