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地窖里晃得厲害,徐謙靠在土墻上。
他低著頭,意識深處,那行字還在灼燒:
預(yù)判:白云寨主三日內(nèi)將絕,群匪將散,若以棺殮之,可得其眾,國運(yùn)值+20。
“得其眾?”他嗤了一聲,嗓音嘶啞
“不過是吃人骨頭都不吐渣的亡命徒,你也敢說‘得’?這不是收編,是往自己褲襠里塞炸藥,就看誰先點(diǎn)火?!?
他抬眼,目光落在墻上那幅北境輿圖上。
黑風(fēng)嶺如一根毒刺,扎在邊軍與流民之間的死地中央。
那里沒有王法,只有刀;
沒有活路,只有血。
“這些人……全是被官府逼出來的活閻王,殺官如宰雞,吃糠都帶血?!彼?,指尖劃過地圖上的紅點(diǎn),似能觸到那一片焦土里的怒火。
石砣子端著一碗冷水進(jìn)來,見他這副模樣,沒敢多話,只把碗放在石桌上。
水面上浮著一絲血線,是他剛才擦鼻血時(shí)滴進(jìn)去的。
“糧只剩八百斤,流民日增三百?!毙熘t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嚇人,“要么搶,要么餓死。”
靜了片刻,他又笑了,嘴角一扯,露出森白的牙:“可要是有人比我們更恨朝廷呢?”
次日天未亮,安民府外馬蹄輕響。
三匹瘦馬,一具松木棺,灰布覆頂,繩索打結(jié)。
徐謙親自牽著韁繩,一身青灰布袍,腰間別著把短匕,連刀都沒帶。
小豆子縮著脖子跟在后面,手里攥著令符,臉都白了:“徐爺,真就……就帶口棺材去?白云寨不是善堂,那是閻王殿?。 ?
阿禾一不發(fā),黑衣裹身,如影子貼在徐謙左后方。
她手里握著一枚銅鈴——不是裝飾,是暗刃聯(lián)絡(luò)的信物。
只要一聲響,十里之內(nèi),十二死士可破寨而入。
可徐謙不要死士。
他要的是活人。
陳三追到門前,差點(diǎn)跪下:“徐爺!他們是土匪??!您帶口棺材就去?!他們連親娘老子都能賣了換酒喝!”
徐謙腳步?jīng)]停,只揚(yáng)手一揮,聲音懶散卻冷:“土匪要的是活路,不是廢話——我去給他們送個(gè)‘道理’?!?
黑風(fēng)嶺道如蛇盤,七拐八折,山口那塊“活人勿入”的石碑早已裂成兩半,像是被人用刀劈過。
再往上,便是寨墻。
匪眾列于其上,刀槍如林,弓弩齊張,箭尖泛著寒光,像一群餓狼盯著送上門的肉。
高臺上,羅屠叉腰而立,斷眉橫肉,獰笑如鬼:“來者止步!再進(jìn)一步,射成刺猬!”
徐謙停下,松開棺繩,拍了拍灰布覆蓋的棺木,朗聲笑道:“我徐謙,九品不入流,今日特來送葬——你們寨主,官府不埋,我來埋!”
全場死寂。
風(fēng)卷著灰沙掠過寨門,連旗幟都忘了擺動。
忽然,一人從人群中擠出,踉蹌著撲到棺前,是老礦頭吳夯。
他顫抖著伸手摸向棺木,聲音發(fā)抖:“你……你怎么知道他死了?寨主昨夜才斷的氣,連尸首都還沒……”
徐謙從懷中取出一枚斷指骨環(huán),黃褐色,沾著泥與血,正是寨主貼身之物——預(yù)判其死狀時(shí),曾見他在礦坑底下被活埋三日,靠啃同伴尸骨撐到斷氣。
臨終前,他說了句:“別讓弟兄們白死。”
“他在底下喊了三天名字,沒人救。”徐謙將骨環(huán)放在棺蓋上,“最后閉眼前,求我一句話——‘替我埋了,別讓他們也爛在土里’?!?
吳夯撲通跪地,嚎啕大哭。
匪眾刀尖頓地,聲如悶雷,震得山石簌簌。
徐謙命小豆子點(diǎn)燃三炷土香,親自扶棺入寨。
香火渺茫,卻直沖天際,像是撕開了一道口子。
羅屠橫刀攔路,刀尖點(diǎn)地:“讀書人,玩這套虛的?我告訴你,白云寨只認(rèn)刀,不認(rèn)棺!”
話音未落,一腳踹翻香爐,香灰四散。
“我知道你想要頭領(lǐng),不過,得先過我這一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