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校門口,早已被一片濃稠的悲慟與混亂裹得嚴嚴實實,連呼嘯的寒風(fēng)都似要被這股情緒掀翻。
保安們穿著深綠色的制服,肩并肩緊緊貼在一起,像一堵移動不了的墻,死死堵住校門。
他們凍得發(fā)紅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只有下頜線繃得發(fā)緊,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制服肩頭沾著融化的雪沫,袖口和衣襟處留著一道道被抓撓出的白痕,有的保安手套被扯破,露出凍得發(fā)紫的指節(jié),指縫里還嵌著雪地里的泥渣,卻沒人敢后退半步。
隊伍最中間的老保安叫李建軍,平日里總愛跟學(xué)生開玩笑,此刻卻盯著眼前失控的家長,眼底藏著難掩的愧疚……
他昨晚在新聞里看到了燕山拉練的消息,那些在雪地里被抬出來的孩子,有幾個還曾笑著跟他打招呼,喊他“李叔”。
校門外側(cè)的空地上,早已擠滿了人。
最前排的家長幾乎是貼著保安的制服站著,有人懷里緊緊抱著鑲著黑框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少女還穿著藏青色的校服,有的笑得露出小虎牙,有的扎著俏皮的雙馬尾,可此刻照片邊緣的黑紗,卻像一塊重石,壓得人喘不過氣。
一個穿米白色羽絨服的女人抱著照片,膝蓋彎得厲害,幾乎要跪坐在雪地里,她的頭發(fā)亂得像枯草,臉上的淚痕凍成了冰碴,卻只是盯著照片上的女孩,反復(fù)呢喃:“妞妞,媽媽來接你了,你怎么不說話啊……”
旁邊兩個女家長急忙伸手扶住她,可自己的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雪地上,瞬間凝成細小的冰粒,又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蓋住。
怒罵聲突然炸開,像驚雷似的劈在人群里。
一個穿黑色沖鋒衣的男人猛地往前沖,伸手拽住最邊上保安的衣領(lǐng),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肉里,他的嗓子早就喊得沙啞,唾沫星子混著雪粒噴出來:“讓你們校長出來!我兒子才十七歲!他一星期前還跟我視頻,說拉練結(jié)束要吃我做的紅燒肉!現(xiàn)在人呢?你們把他還給我!”
保安只是死死抿著嘴,任由男人的拳頭一下下砸在自己的胸口,后背卻挺得筆直。
他能感覺到胸口傳來的鈍痛,可比起家長心里的疼,這點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旁邊又有幾個家長跟著往前涌,有人去扯保安的帽子,有人用包砸向校門,藏青色的書包砸在圍欄上,發(fā)出沉悶的“嘭嘭”聲,像在敲打著每個人的心臟。
不遠處,幾條“還我孩子!龍雀大學(xué)償命!”的白底黑字橫幅被寒風(fēng)扯得獵獵作響,橫幅邊緣被凍硬了,卷成了波浪形。
握著橫幅桿的家長雙手在發(fā)抖,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有個老奶奶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在橫幅后面,她的孫子出發(fā)前還跟她通了電話,說“奶奶放心,我能保護同學(xué)”,可現(xiàn)在,她連孫子的面都見不到。
老奶奶的眼淚落在拐杖頂端的銅套上,順著紋路往下淌,在雪地里積出一小灘濕痕。
混亂里,還有不少人舉著手機錄像,鏡頭對著哭鬧的家長,也對著沉默的保安。
突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傳來,三輛出租車接連停在路邊,車門剛打開,幾個風(fēng)塵仆仆的人就沖了下來:
他們是外地來的家長,有的手里還攥著皺巴巴的高鐵票,車票上的墨跡被汗水暈開;
有的穿著厚厚的棉襖,卻沒系扣子,懷里揣著孩子的學(xué)生證;
還有個女人懷里抱著沒拆封的羽絨服,那是她特意給女兒買的,想等拉練結(jié)束給她驚喜,可現(xiàn)在,驚喜變成了驚嚇。
“同志!請問二十三班的學(xué)生在哪?我女兒在二十三班!”一個穿軍綠色大衣的男人抓住一名保安的胳膊,眼神里滿是急切,雪花落在他凌亂的頭發(fā)上,瞬間就化了,混著汗水往下淌,在臉頰上沖出兩道白痕。
記者們的“長槍短炮”早已架滿了校門口的各個角落。
有人踩著雪往人群前排擠,話筒上裹著的海綿套沾了雪,卻依舊遞到家長嘴邊:“您孩子是哪個班級的?學(xué)校方面有沒有聯(lián)系您?”;
有人蹲在雪地里,攝像機鏡頭對準(zhǔn)校門,屏幕里滿是混亂的人潮和飄飛的雪花,手指還在不停調(diào)整焦距;
不遠處,有自媒體主播正舉著手機直播,手機支架被風(fēng)吹得搖搖欲墜,他對著鏡頭急促地說:“各位網(wǎng)友,現(xiàn)在我們就在龍雀大學(xué)門口,大家可以看到,現(xiàn)場聚集了大量學(xué)生家長,情緒非常激動……”
直播畫面里,哭喊聲、怒罵聲清晰地傳出去,評論區(qū)的“求真相”“還孩子公道”瞬間刷屏。
寒風(fēng)還在刮,雪花落得更密了,把校門上方“龍雀大學(xué)”四個鎏金大字都蓋了層薄白。
可底下的哭聲、怒罵聲、相機快門聲、還有家長們嘶啞的呼喚,卻半點也沒被這雪蓋住,反而像被凍住的潮水,在門口越積越高,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這道保安組成的人墻,涌向校園深處。
那里曾是孩子們讀書、訓(xùn)練的地方,如今卻成了家長們心中最沉重的牽掛與最刺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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