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
炭火暖融,驅散了外面的寒氣。
屬珩負手臨窗而立,望著庭中枯寂的枝椏。
聽得通傳,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陸昭若身上那套莊重卻襯得她身形單薄的三品淑人冠服上,停留片刻,微微頷首。
“賜座。”
聲音平和,聽不出太多情緒。
一旁的內(nèi)侍立刻搬來一個錦墩。
陸昭若依禮謝恩,端坐下來,背脊挺得筆直,雙手在寬大的袖中悄然緊握。
屬珩回到書案后坐下,目光沉靜地落在陸昭若身上,并未繞圈子,直接問道:“陸淑人,朕今日喚你來,是想親耳聽你說說,幾日前在大長公主府,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你,但可直?!?
陸昭若抬起眼,迎上帝王深邃的目光,眸中一片沉靜,不見淚意,亦無激動。
她微微頷首,聲音平穩(wěn)清晰:“回陛下,那日臣婦的愛寵阿寶不慎沖撞了云岫郡君的車駕,郡君動怒將其扣下,但,亦是情理之中?!?
她略作停頓,繼續(xù)道:“隨后,云岫郡君命臣婦的婢女冬柔傳話,明若想救回阿寶,需臣婦孤身一人前往?!?
“臣婦趕至公主府外,苦候足足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后,方有一名喚蒲草的婢女,將臣婦引至云岫郡君所居的院落。”
及此處,陸昭若一直維持平靜嗓音里浸滿了壓抑到極致的悲慟:“臣婦瞧見……阿寶被關在一個齊人高的鐵籠之中,渾身鮮血淋漓,四只爪子上……是密密麻麻的針孔,幾乎無一處完好……”
回想起那一幕。
她的淚水止不住的下流。
她抬起淚眼,望向屬珩,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質(zhì)問:“臣婦當時泣問郡君,貓兒究竟犯了何等十惡不赦之罪,竟要受此……挫骨揚灰般的酷刑?”
“郡君答……沖撞車駕,便是死罪?!?
陸昭若閉了閉眼,復又睜開,一字一頓地重復著當時錐心之:“她還說,區(qū)區(qū)一只畜生,莫說還未打死,即便真打死了,又能如何?”
罷,她起身,行至殿中,深深地跪伏下去:“陛下明鑒,阿寶雖是牲畜,卻伴隨臣婦多年,通人性,知冷暖。沖撞車駕固然有錯,然……罪不至此。”
屬珩端坐于御案之后,靜默地聽著。
他目光落在殿下那深深跪伏、卻因極力抑制悲憤而肩背微顫的身影上,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并未立刻讓她起身,也未直認同。
陸昭若深吸一口氣,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冷靜:“臣婦思來,郡君如此行事,恐非一日之怨。陛下或許早有耳聞,云岫郡君自幼傾慕蕭將軍,而蕭將軍他……加之秋狩宴上,臣婦僥幸奪魁,歸途之中,郡君揮鞭相向,臣婦閃避之下,郡君不慎落馬,傷及手臂?!?
“想來,新仇舊怨疊加,郡君對臣婦……已是恨之入骨?!?
屬珩面色依然沉靜如水,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深的訝異與冷意。
他素知云岫嬌縱,亦知其癡戀蕭夜瞑,更知她曾屢次為難陸昭若。
然,秋狩宴上當眾揮鞭、乃至自行墜馬傷臂這等跋扈行徑,他卻并未聽聞。
云岫……當真是無法無天。
陸昭若語音哽咽,繼續(xù)道:“郡君聞臣婦質(zhì)問,起身行至鐵籠前,猛踹一腳,隨即喝令婢女石榴將大長公主豢養(yǎng)的西域獒犬牽入籠中,欲令其活活撕咬阿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