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下我是你們的新長家,仍照著以前的規(guī)矩,仍是三家一保,行軍睡覺打柴取水都要跟在一處,哪家跑了人,我就要拿別兩家人抵命,想活命就把別家盯牢了?!?
上三哨的營地內(nèi),十多個人圍了個半圓,汪大善坐在圓心位置的一張木凳上,懷中抱著自己的兒子。
這里的十多人,包括二蝗蟲和小娃子剩下的廝養(yǎng),也有汪大善自己帶回來的三個,一般的管隊是沒有這么多的。
汪大善掃視一圈,最后落在二蝗蟲的管家身上,“唐桂和,你當(dāng)管家?!?
“是,謝汪老爺抬舉?!?
這唐桂和是二蝗蟲在河南抓的廝養(yǎng),以前做過頭口生意,所以會管牲口,也當(dāng)過食鋪掌柜,也比較會管人,把二蝗蟲的事務(wù)打理得很好,為人又和氣,即便對上之前汪大善這樣的廝養(yǎng),也不會動輒打罵。
二蝗蟲離開之后,唐桂和就管理其他廝養(yǎng),西營從谷城起兵復(fù)叛后,跟著八大王去了河南,這期間有廝養(yǎng)死了跑了,由于長家不在,沒有新廝養(yǎng)進(jìn)來,二蝗蟲下屬的管隊死了兩個,他們的廝養(yǎng)也歸到了唐桂和這里,所以湊了這些人手,現(xiàn)在都跟了汪大善,唐桂和以前沒有得罪過汪大善,仍得到了重用。
唐桂和聽了趕緊磕頭,起身后朝著眾人道,“老長家這許久未見回轉(zhuǎn),大家都惶恐得緊,就怕沒人領(lǐng)著咱們求活路,現(xiàn)在汪長家回來了,心頭也就安生了,大家一個個來,跪拜汪老爺?!?
一眾廝養(yǎng)在唐桂和的指點下排好隊,一個一個的來到汪大善跟前跪拜,這些人都是單純的廝養(yǎng),小娃子以前沒有婆姨,二蝗蟲的則在南陽大敗時失散了。
汪大善眼神直直的盯著前方,換了一個個的廝養(yǎng),汪大善都沒有動彈。
又一個人磕頭后走了,許柱家的女人在眼前跪下,她帶著一個兒子,抬頭看了一眼汪大善才跪下去,“拜見汪老爺?!?
汪大善眼神閃動了幾下,落在許柱家的女人身上。
許柱家女人眼睛紅紅的,她起身后猶豫了一下道,“我家許柱跟汪老爺同去的,求問汪老爺,可曾見過我家許柱在何處?”
汪大善冷冷的看著她,直盯得許家女人渾身不自在時,才轉(zhuǎn)向旁邊的李老頭,“李午初,你告訴她許柱怎地了?!?
李老頭噗通一聲跪下,神色驚慌的看著汪大善,“小人不,不……”
“老爺說了,讓你告訴她?!?
李老頭的目光在汪大善和許家女人身上來回轉(zhuǎn)動兩次,終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許柱被官兵追趕跳到河中,在安慶樅陽鎮(zhèn)淹死了。”
許家女人呆看著李老頭,突然哇的一聲大哭,頓時就委頓下去,汪大善家女人趕緊去扶著。
李老頭喘著粗氣,惶恐的看著汪大善,他不知自己說的合不合這位老爺?shù)囊猓灰娡舸笊茮]有發(fā)怒,才漸漸平息下來。
周圍的人大多都在西營不短時間,生死見得多了,那邊的唐桂和應(yīng)付過不少類似情況,見狀先吩咐另外一個女人也去扶著許家女人,然后對其他人道,“先把汪老爺?shù)膸づ翊詈?,再自家去辦事?!?
眾人立刻忙亂起來,動作飛快的用竹竿搭起支架,又將一卷寬大的粗布展開,就覆蓋在支架上面,就成了帳篷的屋頂。以前二蝗蟲和小娃子就是用這種粗布,就是專門用來搭帳篷,能擋風(fēng)保暖,接著許家女人把油布張開搭在上面,以防晚上下雨。
這樣的帳篷是管隊常用的,以前的汪大善指望不上,若是能在車架下面住著,不至于露天過夜,都是優(yōu)厚條件。
另幾個廝養(yǎng)從車架上搬下來一堆草料,然后把棉被鋪在上面,接著搬下來一張小幾,在地上放好,又將馬桶放在帳篷前。
汪大善認(rèn)真的看著眾人做事,這樣的事情在以前都是他在干的,廝養(yǎng)的任務(wù),就
是為管隊提供后勤,一般的管隊都會幾個廝養(yǎng),車架和牲口也是必須品,要用于攜帶生活器具和物資。
這樣老寇就能獲得更舒適的生活條件,作戰(zhàn)能力就更強(qiáng),獲取更多物資,廝養(yǎng)能得到生存的機(jī)會,打下城池之類的話,廝養(yǎng)也能改善生活。與寇亂初期大多是挾裹不同,今年主動投靠的廝養(yǎng)越來越多,就為了獲得糧食存活,雙方等級分明,同時又像是互相依存。
對于長家來說,最重要的資產(chǎn)是馬匹,行軍、作戰(zhàn)、逃命都靠坐騎,廝養(yǎng)、牲口、車架同樣也很重要,除了生活水平之外,也左右著他們持續(xù)作戰(zhàn)能力。
所以除非被官軍完全擊潰,管隊需要逃命的時候才會丟棄廝養(yǎng)和輜重。
現(xiàn)在二蝗蟲和小娃子沒回來,這在西營也是司空見慣,長期的行軍和作戰(zhàn)本身就具有極高的各類風(fēng)險,隨時可能發(fā)生意外,幾乎每天都有長家死了,有陣亡的有病亡的,就連落馬摔死的都屢見不鮮,如果沒有長家?guī)ь^獲取錢糧,廝養(yǎng)也無以存活,人口和錢糧一般由掌盤子分給其他管隊,汪大善這樣新任管隊就接了掌盤子等級的廝養(yǎng),在西營也是罕見的。
汪家女人此時從許家女人那窩棚出來,她一時也難以適應(yīng)變化,看看汪大善后小心的走過來,過去提起自己的米袋,想了想把用剩的一點柴火也拿起,準(zhǔn)備放到搭好的帳篷那里。
汪大善冷冷道,“你坐著。”
女人聽到后趕緊停下,慢慢的走回來,就這般坐在地上。
“以后你只負(fù)責(zé)喂馬。”汪大善沒有看女人,一臉漠然的說道。
“當(dāng),當(dāng)家的,咱們沒有馬?!?
汪大善沒有解釋,抱著孩子半晌都沒說話,被抱著的兒子呆呆的東看西看,又不時仰頭看汪大善,他生出來不久,汪大善就去了安慶,這小孩實際對汪大善沒有什么印象,此時被抱久了一點,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女人伸手過來,“當(dāng)家的,娃給我抱吧?!?
汪大善坐著一動不動,絲毫沒有把孩子放下的意思,那邊忙碌的廝養(yǎng)不時偷看汪大善,這個以前的廝養(yǎng)突然升了老爺,而且性情似乎也有些不同。
李老頭埋著頭,勤快的從車架上搬柴火,這些木頭和干草都是從別家的草屋上拆下來的,因為流寇的規(guī)模龐大,經(jīng)過任何地方都會物資短缺,特別是糧食柴火草料這樣的能源物資,能獲取的時候就需要帶在車架上。
女人伸手半天,見汪大善不理會,有點尷尬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