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門口,白汽繚繞的潤田機還在“嘶嘶”噴氣,趙誠望著遠處哭嚎奔逃的百姓,肩頭的暗紅大氅被晨風吹得微微揚起。
他轉(zhuǎn)頭對身旁的蒙恬失笑:“這潤田機看起來這么嚇人嗎?”
“屠城妖獸?哈哈哈哈……”
蒙恬剛從工坊里出來,玄甲上還沾著幾點煤屑,聞朗聲笑道:“阿誠你忘了?當初在邯鄲時,就連陛下初次見到這些東西,也是嚇了一跳呢。
新鮮事物初現(xiàn)時,總要讓人心頭打鼓。
等他們見了這東西能幫著澆地、省力氣,怕是要反過來搶著用呢?!?
他說著,指了指潤田機下方的鏈斗,“你瞧這鏈斗,打磨得多光滑,等會兒下了河,保準一斗能提半石水。”
趙誠點頭,目光轉(zhuǎn)向身后的工坊。
這半月來,他幾乎是扎在了工坊里,白日里盯著墨官調(diào)試器械,夜里就和禽滑厘等人討論圖紙,連血衣軍的操練都交給了蒙恬。
墨閣的墨官們帶著三百余名工匠,輪班趕工,鐵砧敲打聲、蒸汽嘶鳴聲就沒斷過,連墻角的青苔都被震得落了一層。
如今工坊里,早已堆起了一排排嶄新的器械。
民生用的轉(zhuǎn)谷機,石磨盤被蒸汽軸帶動著,轉(zhuǎn)起來平穩(wěn)無聲,磨出的面粉細如飄雪。
經(jīng)緯機旁站著幾名墨家女工,正調(diào)試踏板,蒸汽驅(qū)動的綜片起落間,絲線穿梭的速度比尋常織機快了十倍不止,織出的麻布密得能兜住水。
軍事器械更是亮眼。
連弩戰(zhàn)車的箭匣里,百支鐵簇箭排列得整整齊齊,蒸汽管道連接的弩臂泛著冷光。
墨官說只需扳動機關,百丈之內(nèi)的目標都能被箭雨覆蓋。
液壓撞角車的鐵制撞頭被打磨得锃亮,底下的滾輪裝了減震的銅簧,推行時悄無聲息,卻能憑著蒸汽蓄力,一撞就裂石墻。
拋石機的底座用百煉鋼鑄就,配重箱里填滿了鐵塊,試拋時竟能將千斤石頭發(fā)射到三里之外,砸在地上就是個丈許深的坑。
交通類的器械也沒落下。
工坊后院堆著無數(shù)鐵軌,每根都是丈許長的精鋼,軌面打磨得能照見人影,只待丈量好路線,就能從武安鋪到邯鄲。
穿渠機的鋼釬換了新淬火的,墨家弟子說鉆起石頭來比切豆腐還快。
沸波舟已經(jīng)可以下水試水,螺旋槳一轉(zhuǎn),逆水行船根本不是問題。
連舉重塔都造好了三座,蒸汽驅(qū)動的鐵鏈能吊起萬斤重物,蓋城墻、架橋梁都用得上。
這般效率,連趙誠自己都有些意外。
武安的鐵礦就在城郊,煤炭從滏口陘運來不過半日,工匠們又是熟手,加上墨官們早已吃透了蒸汽原理,竟是比預想中快了近十日。
他仰頭看了看天,日頭已爬得有些高了,陽光曬在鐵甲上,帶著幾分灼人。
最近半月都沒下過雨,洺水的水位落了不少,岸邊的淤泥都露了出來。
清晨出城探查試點的時候,還見著農(nóng)人挑著水桶往田里趕、
那扁擔壓得彎彎的,走幾步就要歇一歇,汗珠子順著脊梁往下淌,把粗布短打浸得透濕。
“正好,”
趙誠拍了拍蒙恬的胳膊,玄甲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農(nóng)人們這幾日正愁澆水難,挑一趟水夠累半天的,正好讓他們瞧瞧這潤田機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