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出身嬌貴,雖然成為修行者卻很少真正和人生死搏殺的人不同,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能夠從被絕大多數(shù)南朝人都遺忘的版圖角落出現(xiàn)在此間,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進行了多少場的真正廝殺。
對于危險,像他這樣的修行者遠比那些學(xué)院和修行地之中的嬌貴修行者要感覺敏銳得多。
這名藥局里走出的年輕人太過鎮(zhèn)定,甚至給他一種有所預(yù)料的感覺。
這種感覺十分不妙。
所以他沒有馬上應(yīng)聲,真的花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去認真權(quán)衡。
他和這名藥局里的年輕人自然是無冤無仇的。
只是他真的很想要那柄飛劍。
舊鐘樓里牽線的那個鋪子極有信譽,他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能夠殺了這名年輕人,他一定可以如愿以償?shù)哪玫侥潜w劍。
想到那柄飛劍誘人的光澤,好看的紋理,以及散發(fā)的和他所修的功法極其相合的氣息,他的心便火熱了起來。
他真的無法抗拒那柄飛劍。
“我真的……”
他說出了三個字,忍住了后面差點脫口而出的“很想要那柄飛劍”,然后他用力的點了點頭,看著這名年輕人,改口道:“考慮好了?!?
持著黃紙傘的年輕人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誰都不喜歡殺人,除非是真正的變態(tài)。
就連外面?zhèn)饕呀?jīng)是徹底魔物的魔宗,其實也不喜歡殺人。
至于他…他其實也是好不容易才回到建康。
建康也是他久離了的故鄉(xiāng),他更不愿意在自己的故鄉(xiāng)大開殺戒。
只是他無法改變很多人的想法,也無法改變很多人一生的軌跡,就如同狼天生要吃肉,要避免被狼吃掉,那就只能殺死這頭狼。
他和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停止了對話,這條巷子周圍徹底的安靜下來。
一道破空聲響起。
一枝箭從隔壁的一條巷子里射了出來,落向這名持傘的年輕人。
九真郡的這名修行者未動,堵住這名年輕人退路的幾道人影也沒有動,但附近的幾條巷子里,卻有許多人同時動了起來,無數(shù)的腳步聲密集的踩踏著積雪,發(fā)出了令人牙齒發(fā)酸的噶及噶及聲音。
和這些聲音相比,這枝箭矢的破空聲可以忽略不計。
尋常的羽箭破空聲極為凄厲,但這枝箭矢的破空聲卻很輕,就像是風(fēng)穿過樹林時,樹葉抖動的沙沙聲。
只是箭鳴聲輕,這箭矢本身卻重。
這枝箭矢的箭桿和箭羽都閃耀著湛藍色的金色光澤,赫然是姑蘇箭坊出產(chǎn)的喂了毒的姑蘇破甲箭!
持著黃紙傘的年輕人十分鎮(zhèn)定,他都甚至沒有抬一下傘沿,根本就沒有去看這射來的一箭。
噗的一聲。
這枝箭矢墜在他身前一尺之地,厚厚的積雪下方的道路鋪著石板,但這枝箭矢輕易的洞穿了道上的石板,就和洞穿這些積雪似乎毫無區(qū)別,只在雪面上露出短短一截尾羽。
金屬薄片組成的尾羽輕微震動,蕩起些雪霧,湛藍色的光焰迷離的出現(xiàn)在這些雪霧之中,竟有一種難以用語形容的危險美感。
更遠處的街巷之中,有些人只是看著這場戲,他們都是局中人,但根本不會在這樣的戰(zhàn)斗之中露面。
看著這樣的畫面,看著那持著黃紙傘都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這一箭的年輕人,他們之中的許多人心中也同時生出怪異的感受。
這一箭只是試射。
那些經(jīng)驗豐富的箭師在齊射之前,便往往會由其中一人進行標(biāo)定。
這人會根據(jù)自己試射的一箭,來精準(zhǔn)的判斷出此時的氣候、風(fēng)向等各種細微因素對于箭矢的影響,然后迅速告知身周所有的箭師。
在面對反應(yīng)速度驚人,可以快速移動的修行者時,這樣的標(biāo)定判斷極為重要,因為能否射中,或者真正的落在對方的身體周圍,這之間的差距本身也極為細微。
越是這種造價高昂,得來并不容易的箭矢,就絕對不容許浪費。
見過精銳邊軍戰(zhàn)斗的人會很熟悉這樣的一箭,但這名持著黃紙傘的年輕人似乎也很熟悉。
在下一剎那,那條街巷的畫面已經(jīng)徹底變了,并沒有給這些人過多的想象空間。
上百枝姑蘇破甲箭同時破空,低沉細碎的沙沙聲匯聚在一起,卻變成了唰的一聲清脆響聲,就像是撕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