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門時,誰也沒注意到招待所對面的茶樓上,林副主任正拿著大哥大低聲通話:“……對,他注冊了好幾個商標……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的……您放心,我會盯緊的……”
電話那頭,一個蒼老的聲音說了什么,林副主任的臉色頓時變得凝重:“明白。必要時候,我會采取行動。”
掛斷電話,林副主任望向窗外。
街道上,蘇寧正體貼地幫水花攔出租車,看起來就像一對普通的年輕夫妻。
但誰能想到,這個西北來的小子,正在編織一張覆蓋全國的餐飲大網(wǎng)?
更讓林副主任不安的是,他隱約感覺,蘇寧背后似乎還有另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推動這一切……
……
寧夏水花餐飲文化公司的賬本上,突然多出了一筆三千萬元的匯款。
水花盯著這個數(shù)字反復核對了三遍,手指微微發(fā)抖。
匯款方是“廈門山海情投資有限公司”,備注寫著“設備采購款”。
問題是,公司近期根本沒有向廈門采購任何設備。
“寧哥,這個……”她拿著銀行回單找到正在開會的蘇寧。
會議室里,各地分店經(jīng)理正在匯報“沙縣小吃”的擴張情況。
蘇寧瞥了一眼回單,臉色不變:“先放我辦公室,晚上再說。”
水花欲又止。
這已經(jīng)是半年內(nèi)第三筆神秘匯款了,總額接近五千萬元。
每次問起,蘇寧總是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
夜幕降臨,西安總部大樓的燈漸漸熄滅,只有頂層的董事長辦公室還亮著燈。
蘇寧關上電腦屏幕:“水花,今天那筆匯款,是最后的啟動資金。有了它,蘭州拉面和沙縣小吃的中央廚房就能按時完工。”
“可這錢到底從哪來的?”水花堅持問,“那個‘山海情資本’……”
“一個老朋友的公司?!碧K寧站起身,走到窗前,“水花,有些事我現(xiàn)在還不能說。但你相信我,這些錢來路清白?!?
“……”
水花望著丈夫的背影。
窗外的霓虹燈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顯得格外孤獨。
結婚三年,她第一次感覺看不透這個男人。
“我去看看研發(fā)中心?!彼ㄗ罱K選擇暫時放下疑問,“明天蘭州來的老師傅要驗收拉面湯底。”
“好?!?
走出辦公室,水花長舒一口氣。
電梯下到三樓,研發(fā)中心依然燈火通明。
透過玻璃墻,她看到技術員們圍著一大鍋湯忙碌著。
那臺價值八十萬的設備,正是用上一筆神秘匯款購買的。
“李總!”技術主管小張看到她,興奮地招手,“快來看!這臺湯料分析設備真的是太棒了,我們終于選出了最完美的湯料配方?!?
水花走進實驗室。
設備旁邊的電子屏顯示著溫度、配方、咸鮮度等26項參數(shù)……
這正是她花了三個月時間,將蘭州拉面分解出的標準工序。
“李總,嘗嘗?”小張端來一碗剛出鍋的實驗型拉面。
水花挑起一筷子。
面條筋道,湯色清亮,咸鮮適中,油潑辣子的香氣撲鼻而來。
閉上眼睛,幾乎分不出這是食品工業(yè)化量產(chǎn)的。
“馬奶奶他們試過了嗎?”水花問。
“試了?!毙垑旱吐曇?,“老太太當場哭了,說‘祖宗的手藝成科學了’?!?
水花鼻頭一酸。
她想起在西海固的日子,一碗白面都是奢侈品。
如今,這種曾經(jīng)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味,正通過標準化生產(chǎn)走向全國。
次日清晨,西安郊外的中央廚房工地機器轟鳴。
這座占地五十畝的工廠,將成為“蘭州拉面”向全國擴張的第一個心臟。
蘇寧和水花戴著安全帽,陪同蘭州餐飲協(xié)會的考察團參觀。
“我們的目標是,任何一家加盟店的味道都與蘭州老店無異?!碧K寧指著正在安裝的流水線,“湯料包統(tǒng)一配送,面條現(xiàn)拉現(xiàn)煮,辣椒油……”
“蘇主任,”一位蘭州老師傅突然打斷他,“你們用機器代替人工,這面還有靈魂嗎?”
現(xiàn)場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蘇寧身上。
“馬師傅問得好。”蘇寧不慌不忙地走到操作臺前,“您覺得什么是拉面的靈魂?是蘭州老師傅的經(jīng)驗,還是……”
“是心!”馬師傅拍著胸口,“做面的人要把心意揉進去!”
蘇寧笑了,轉(zhuǎn)向水花:“這個問題,請我們李總回答?!?
水花沒想到會被點名,臉一下子紅了。
但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馬師傅,我在西海固長大,從小吃的是雜糧窩頭。第一次吃拉面,是在蘭州上學的表姐帶回來的……”
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那時候我就想,要是家鄉(xiāng)的孩子們都能吃上這樣的面該多好。”
她指向窗外的廠房:“這里每天能生產(chǎn)十萬份湯料包,意味著全國十萬個孩子可以像當年的我一樣,嘗到這份幸福。這難道不是最大的‘心意’嗎?”
馬師傅愣住了,隨即哈哈大笑:“好!說得好!我老頭子服了!”
考察團離開后,蘇寧悄悄握住水花的手:“李總,講得真好?!?
水花抿嘴一笑:“實話實說而已?!?
兩人正說著,秘書匆匆跑來:“蘇主任,李總,廈門分店出事了!”
“……”
原來,“沙縣小吃”在廈門中山路的第一家直營店,遭到當?shù)夭惋媴f(xié)會的圍堵。
對方聲稱“西北人不懂閩南味”,要強行關店。
“我親自去處理?!碧K寧眉頭緊鎖,“水花,你留下盯著中央廚房的進度?!?
水花卻搖頭:“不,這次我去。沙縣的配方是我一手整理的,我最清楚。再說你現(xiàn)在的身份也不合適出面?!?
蘇寧猶豫片刻,點頭同意:“帶上法務團隊。記住,我們手續(xù)齊全,不用怕。”
當天下午,水花就飛赴廈門。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這個曾經(jīng)連普通話都說不利落的西北姑娘,在調(diào)解會上用流利的商業(yè)術語和精確的成本分析,讓當?shù)夭惋媴f(xié)會啞口無。
當她把“沙縣小吃”的加盟政策娓娓道來……
免費培訓、原料直供、利潤分成……
不少反對者當場心動變成了合作意向者。
“李總,”會后,廈門餐飲協(xié)會會長私下找到水花,“你們夫妻倆不簡單啊。不過……”
他欲又止,“小心林副主任。他和廈門的某些勢力,關系很深?!?
水花心頭一緊:“什么意思?”
會長搖搖頭,不肯多說,只遞給她一張名片:“需要幫忙時,打這個電話?!?
帶著滿腹疑問,水花返回銀川。
剛出機場,就看到公司led屏上的喜報:“蘭州拉面”全國門店突破500家!
更讓她驚訝的是,蘇寧帶著全體員工在廣場上列隊迎接。
當晚的慶功宴上,觥籌交錯。
水花端著果汁(她酒精過敏),看著意氣風發(fā)的蘇寧在賓客間周旋。
林副主任也來了,喝得滿臉通紅。
“李總啊!你嫁了一個厲害的男人?!绷指敝魅瓮蝗粶愡^來,酒氣熏天。
話沒說完,他就被助手扶走了。
但這句話像根刺,扎在水花心里。
她想起那張西裝革履的老照片,想起神秘的三百萬匯款,想起廈門會長意味深長的警告……
窗外,銀川的夜空繁星點點。
更遠處,上千家“蘭州拉面”和“沙縣小吃”的燈箱,如同星辰般照亮了中國的大街小巷。
而在西海固的老家,蘇大強正捧著兒子寄來的最新款收音機,向鄰居們炫耀:“聽聽!中央臺在報道咱‘西北風情’呢!”
收音機里,播音員字正腔圓:“……寧夏水花餐飲文化公司創(chuàng)新扶貧模式,帶動十萬農(nóng)戶脫貧致富……”
馬奶奶坐在炕頭,嚼著孫子從蘭州寄來的牛肉干,笑得合不攏嘴:“水花那丫頭,打小我就看出她有出息!”
只有馬喊水蹲在墻角悶頭抽煙,聽著收音機里的報道,臉色陰晴不定。
他摸出兜里的老式諾基亞手機,撥通了一個許久未聯(lián)系的號碼:“喂,李大有嗎?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1993年的春風,吹過黃土高原的溝壑,也吹過沿海高樓的玻璃幕墻。
在這片古老而又年輕的土地上,一場關于美食與財富、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傳奇,正翻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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