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有啥？”

“只有想回家種麥的百姓。”

短暫的沉默。沉默里，有人用腳蹭了蹭雪地，有人伸手摸了摸玉佩，有人抬頭望了望東方――那里，第一縷晨光正像麥浪一樣涌來。

“兄弟們，”一個(gè)滿臉刀疤的老兵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被火烤過，“咱們跟著銅馬混，是為了口飯；跟著蕭王混，是為了口家。飯能飽肚子，家能飽心窩。我老銅柱子，四十年來第一次……想回家種麥了?！?

“我也想?！鄙倌臧Ⅺ溨糁照龋蝗骋还諟愡^來，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我娘還在家，我得回去給她點(diǎn)燈，省得她哭瞎?！?

“還有我?！币粋€(gè)獨(dú)臂漢子舉起殘缺的胳膊，“我這條胳膊是蕭王給我包的，我得用它給我閨女扎風(fēng)箏?！?

“還有我?！?

“還有我?！?

聲音此起彼伏，像春雷滾過雪地。有人忽然單膝跪地，對(duì)著玉佩，也對(duì)著東方初升的朝陽，高聲喊道：

“銅馬舊部，愿隨蕭王，回家種麥！”

“愿隨蕭王，回家種麥！”

十人，百人，千人，萬人……黑壓壓跪了一片，膝蓋壓碎積雪，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脆響，像給大地扣上一排排銅扣。朝陽完全跳出了地平線，金色的光傾瀉而下，照在一張張疲憊卻明亮的臉上，照在玉佩上，也照在他們高舉的右手上――那只手，曾經(jīng)握刀，如今握麥；那只手，曾經(jīng)殺人，如今要播種。

第一聲雞鳴，從遠(yuǎn)處村落傳來，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像在給新世界叫魂。跪地的將士們，忽然有人想起什么，抬頭望向那座尚燃著余燼的點(diǎn)將臺(tái)，臺(tái)上空無一人，卻有一盞熄滅的桐油燈托，被朝陽鍍上一層金邊。他們相視而笑，笑得眼角濕潤，笑得喉頭哽咽，笑得齊聲高呼：

“銅馬帝！銅馬帝！”

聲音起初雜亂，漸漸匯成一條洪流，沖過營地，沖過黃河灘，沖過尚未散盡的夜霧，沖得朝陽都微微顫抖。那一刻，他們不再是銅馬賊，不再是降卒，不再是亂世里隨波逐流的浮萍；他們是“銅馬帝”的子民，是“麥飯香”的守護(hù)者，是要回家種麥的――百姓。

而那塊被雪覆蓋的玉佩，靜靜聽著他們的呼喊，靜靜迎接著第一縷晨光，像一顆被埋進(jìn)土里的種子，悄悄發(fā)芽，悄悄開花，悄悄結(jié)出一粒金黃的麥穗――那麥穗上，刻著兩個(gè)字：

民心。

五日后，|縣城外，收編完畢的銅馬降卒與漢軍混編，號(hào)“新民營”，旗上繡金色麥穗，旗下戰(zhàn)鼓重鑄，鼓面以舊糧袋縫制，敲起來“咚咚”帶谷香。東山慈吻熬n荊18亓Ц魑笥宜韭恚砭癖轡奧蠓茍肌保u蟯氛蟆

百姓夾道，簞食壺漿。有稚子騎父肩，大喊：“銅馬帝！銅馬帝！”聲音清脆，像給劉秀換了新名。劉秀聞聲，大笑，回身對(duì)諸將道：“帝不帝，天說了算；銅不銅，民心說了算。今日起，咱們先當(dāng)百姓的‘麥飯軍’，再當(dāng)天下的‘太平軍’。”

鼓聲再起，雪后初晴，陽光照在金色麥穗旗上，反射出溫暖的光。那光落在每個(gè)人臉上――漢人、銅馬人、百姓、降卒――像給所有苦難鍍了一層金邊，也鍍了一層希望。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