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此去,長安內外人心惶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李治之所以急不可待出海就藩便是為了躲避日趨紛亂的局勢,而其余諸位等候就藩的親王自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可除去齊王李v之外,其他幾人都尚未婚配。
放親王出海就藩,這是君王寬厚仁愛之表現,可倘若親王尚未婚配、未曾誕育子嗣便出海,則必是君王苛刻、虐待手足,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鼾睡。
所以親王們只能躲在自己的府邸之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瑟瑟發(fā)抖,求神拜佛保佑不被當下洶涌之局勢所波及。
就在這等緊張局勢之下,李承乾降旨暫停李思文、程處弼、屈突銓三人之官職,查實其軍械損耗數目之后另有任用,命曹繼叔代太子左衛(wèi)率,阿史那伏念代太子右衛(wèi)率,蘇海政代太子左清道率……
同時下令東宮六率重新整編、精兵簡政,以“百騎司”進行敦促、監(jiān)督、核準將校兵員名單。
此令一出,風浪愈急。
仁和六年,四月十五。
連續(xù)多日的雨水終于停歇,但天空中烏云如鉛、遮擋晨曦,空氣中的濕氣似乎能攥出水。
一大早各處坊門開啟,便有數輛馬車從各自坊門而出,沿著長安城規(guī)劃整齊、縱橫交錯的街道齊齊出行,終點則在延喜門內、嘉福門外,車馬于此匯合,侍中馬周、衛(wèi)國公李靖、兵部尚書劉仁軌、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程務挺、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孫仁師……數位文武大臣相互見禮,而后魚貫進入東宮。
這一幕被過往趕赴衙門的官員得見,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傳遍整個皇城,引起一片嘩然。
在陛下對東宮層層掌控、步步緊逼,易儲之意昭然若揭之時,這些大臣齊聚東宮,反對易儲、支持太子的意圖太過明顯,簡直就是公然與陛下對抗。
這還了得?
無論后果如何,都足以掀起一場巨大風浪。
……
“臣等參見皇后,參見太子殿下。”
幾位大臣進了麗正殿,紛紛躬身施禮。
“諸位愛卿免禮,賜座。”
太子李象稚嫩的聲音響起。
“謝殿下?!?
幾人起身,陸續(xù)入座。
皇后蘇氏拉著李象的手端坐主位,一頭如云秀發(fā)整整齊齊的綰成發(fā)髻,金步搖、碧玉簪,宮裙錦繡、富貴堂皇,螓首蛾眉、削肩修頸,整個人眉眼如畫、端莊秀麗。
此刻正輕嘆一聲,幽幽道:“非是本宮不知當下形勢故意為難幾位,實在是如今局勢緊迫、風雨飄搖,本宮與太子婦孺之輩已然亂了方寸,太尉又遠在華亭鞭長莫及,只能請諸位來問一問,該當如何是好?”
上一次陛下欲召集大儒為小皇子張目、起勢,經長樂公主獻計借助房玄齡之聲望硬生生給擋了回去,孰料陛下意志堅定,這回直接對東宮六率下手。
雖然仍有最為核心的“神機營”護衛(wèi)東宮,但東宮六率遭受拆解則意味著帝王意志,必然導致風向變換,萬一朝堂上下皆支持陛下易儲,東宮如何自處?
總不能等到易儲的圣旨頒布,東宮依靠“神機營”抗旨不遵吧?
所以此番召集一眾支持東宮的大臣前來東宮商議對策,實際上就是借此向外透露一個態(tài)勢――即便陛下有易儲之意,但東宮之擁躉依舊堅定不移。
如此,或許能夠影響那些隨風搖擺之輩。
馬周面容冷峻、不茍笑,聞當仁不讓:“殿下、皇后請放心,儲君乃國之根本,無大錯之情況下焉能隨意更換?吾等受命于先帝,輔佐于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行匡扶諍諫之事,縱使亂命而不受也?!?
劉仁軌也表態(tài):“東宮國本,不可輕動?!?
程務挺、孫仁師更是干脆直接:“倘若東宮有變,吾等愿意披堅執(zhí)銳護佑于殿下臥榻之外,力保不失?!?
他們是房俊的班底,而房俊是朝堂上下最大的“太子黨”,早就意味著與東宮之利益捆綁一處,自是拼死力保、不遺余力。
李靖則道:“殿下、皇后倒也不必慌亂,易儲不是一道圣旨就行的,要集結文武群臣之意見,要昭告先帝陵寢、社稷宗廟,非萬全不可施為,否則當年先帝何不猶豫不決最終不了了之?太子殿下聰敏誠孝、端方正直,朝野殷望之所系也,實乃天授之資,不必在意外間流,只等到太尉回京自可風平浪靜?!?
論及朝堂謀略,他自是遠遠不及,否則當初不會被投閑置散那么多年,但他兵法一流,而當下局勢卻是與戰(zhàn)場有那么幾分相似,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就是要以不變應萬變,扎緊籬笆、提升防御,等到強援到來自然立于不敗之地。
皇后蘇氏聽到提及太尉,便恨得銀牙暗咬。
那廝只顧著他自己的豐功偉績,卻將她們母子丟在長安不管不顧,面對風刀霜劍相逼,戰(zhàn)戰(zhàn)兢兢、彷徨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