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給了涵星一個那是自然的眼神,她在宮中有皇后這個“眼線”,現(xiàn)在在外頭開府,想要派人查什么消息也方便得很。
果然還是在出宮開府才行。涵星默默地心道。
“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這時,一個內(nèi)侍就小聲地提醒道,“已經(jīng)巳時過半了……”再過半個時辰,宮宴就要開始了。
三個姑娘家這才意識到周圍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只余下梅花在風(fēng)中搖曳。
她們紛紛起身,說說笑笑地返回鳳鸞宮,然后和安平等人一起奔赴太極殿。
太極殿是宮中最宏偉的宮殿,足以容納兩三百人在其中共享盛宴。
這個時間,帝后還未到,殿堂內(nèi)一片嘈雜喧嘩,那些內(nèi)侍宮女忙忙碌碌,給眾賓客引到他們的坐席上,大部分人已經(jīng)就位了。
端木緋一直跟著安平,坐次也是安排在安平的身邊。
端木緋一眼就看到了端木憲,與安平說了一聲后,就笑吟吟地過去給他請安:“祖父?!?
端木憲見自家四孫女在這等場合也從容不迫,心里頗為得意,覺得她真是有自己的風(fēng)范,隨口道:“四丫頭,你沒給長公主殿下添麻煩吧?”
“祖父,我很乖的。”端木緋一臉正色道。
她見端木憲的身后擺著一盞八角宮燈,皺了皺眉,對著旁邊的一個內(nèi)侍招了招手,“小公公,勞煩你把這宮燈搬走……”
“是,四姑娘。”端木緋的話音未落,內(nèi)侍就殷勤地應(yīng)下了,把那盞宮燈搬到別處去了。
端木憲一時有些懵,不明白自家孫女為何在意一個盞宮燈,疑惑之余,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太對勁……到底是哪里呢?
算了,自家四丫頭一向聰明,她做事總有她的道理,況且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因此端木憲只是一本正經(jīng)地叮囑道:“四丫頭,你好好跟著長公主殿下?!闭f話的同時,心里難免嘆息:賀氏和小賀氏都不靠譜,這府里也沒個長輩,總有各種不便啊……
端木緋乖巧地應(yīng)了一聲,就轉(zhuǎn)身回去找安平,轉(zhuǎn)身的那一瞬,目光與不遠處的封炎對視了一眼,封炎立刻勾唇笑了,笑得過分燦爛。
兩人的對視不過是一瞬的事,殿內(nèi)的人來來去去,有上百人,大部分的人根本沒注意他們倆,也唯有楚青語把這一幕收入眼內(nèi),神色有些微妙。
楚青語眸光微閃,握了握拳,下意識地朝二皇子慕祐昌的方向看去。她能感覺到自打千楓寺的事后,二皇子對她越來越冷淡了。
慕祐昌對著楚青語微微一笑,溫文儒雅,笑意卻是不及眼底。
他若無其事地捧起了茶盅,借著飲茶的動作,掩住自家微微僵硬的嘴角。
他后悔了。
他還是太心急了些,為了討好父皇,娶了楚青語,誰又能想到耿聽蓮會是天命鳳女呢!
可想而知,以后誰能娶到耿聽蓮,誰就最有機會成為太子,而自己已經(jīng)有了楚青語為正妃,以耿聽蓮身為衛(wèi)國公府嫡女的身份,她是決不可能做皇子側(cè)妃的。
相比天命鳳女和衛(wèi)國公府的分量,自己從宣國公府能得到的扶持就太弱了,而且至今為止,宣國公對于自己和楚青語的這門婚事都不曾釋懷……
慕祐顯心煩意亂地淺呷了口熱茶,思緒間,殿內(nèi)的賓客已經(jīng)就坐得七七八八。
時辰到了,殿堂上奏響了《太和之樂》,眾人即刻噤聲,莊嚴肅穆地站起身來。
著袞冕的皇帝攜皇后自西房現(xiàn)身,皇帝率先在高高的御座上坐下,皇后次之。
群臣以及一眾命婦紛紛跪拜行禮,齊呼萬歲,樂聲止。
之后,由首輔端木憲向帝后奉上賀詞,皇帝哈哈大笑,回了一句:“履新之慶,與公等同之?!?
眾人再次拜服,之后殿內(nèi)奏響了《舒和之樂》,各部族的王公們一一向皇帝貢納各族的貢物,列于殿堂之上。
那些部族的親王郡王皆是拜服在殿堂中央,一派率土來朝、普天同慶的景象。
皇帝從高高的御座上俯視著他們,自這些部族人來京后,沒事找事地添了不少麻煩,皇帝對于他們心里很是膈應(yīng),但是此時此刻,看到他們對自己臣服,心情總算變得明朗了一些,朗聲大笑,給他們都賜了酒和金銀幡勝。
待獻完禮后,宮宴就在另一段弦樂聲中開始了,一溜的宮女訓(xùn)練有素地進入殿內(nèi)給皇帝和眾賓客上酒水菜肴。
君臣彼此敬酒,用膳,熱鬧非凡,皇帝開懷時不時給臣下賜酒賜柏葉。
賜柏葉有祝福延年益壽之意,得了皇帝賞賜的王公臣子們自是不慎榮寵,比如華藜族族長阿史那。
阿史那謝恩后,受寵若驚地坐了下來,臉上眉飛色舞。
坐在他左手邊的耿海眸光一閃,若無其事地對著阿史那高舉酒杯道:“來,本公敬王爺一杯?!?
阿史那也端起了酒杯,與耿海敬酒后,就豪爽地一吟而盡,兩人以空酒杯彼此相對,然后相視一笑。
這一幕本是這席宴上再正常不過的寒暄,卻引來了皇帝的注意。
皇帝漫不經(jīng)心地飲著酒,嘴角還是微微揚起,但是眼底卻泛出一絲冷意,想起那些個部族王公聯(lián)名上的那道折子。
耿海根本沒注意到皇帝正看著他,近乎殷切地與阿史那說著話,兩人連飲三杯酒,酒酣耳熱,頗有幾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
“王爺今日是不是第一次見岑督主?”耿海似是不經(jīng)意地道,“不如由本公替王爺引薦,王爺也來敬岑督主一杯吧?!?
岑隱如今在朝堂上威名赫赫,誰人不知,阿史那自然是如雷貫耳,耿海一說,他就立刻附和道:“那就勞煩國公爺引薦一二了?!?
耿海的眸子里掠過一道異芒,笑得意氣風(fēng)發(fā),引著阿史那來到了岑隱的坐席前,笑道:“岑督主,這是華藜族的阿史那親王,特意來給岑督主敬酒的?!?
阿史那的目光在對上岑隱那絕美的面龐上時,眼底閃過一抹或是驚訝或是驚艷的神色,隨即就笑著給岑隱敬了酒,態(tài)度十分恭敬。
耿海也跟著飲了一杯,親昵地拍了拍阿史那的肩膀,玩笑地說道:“王爺,本公素聞華藜族出美人,故去的火黎郡主更是傾國傾城,不知火黎郡主的容貌比之岑督主又如何?”他眸中酒意濃濃,兩耳發(fā)紅,似乎酒后一時忘了形。
阿史那心念一動,想著衛(wèi)國公之前來找他時話里話外暗地里透的意思,心跳砰砰加快,若無其事地說道:“岑督主和我的妹妹倒是有幾分相似……”他上下打量著岑隱,“特別是眼睛、鼻子……還有輪廓,簡直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阿史那拼命回想著記憶中那張早就模糊的臉,越說越覺得岑隱好像真的有些像自己的妹妹火黎郡主。
耿海和岑隱那都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他們倆的一舉一動自然而然多久會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更何況,耿海巴不得吸引其他的人注意力。
殿內(nèi)越來越多的目光都投諸在他們?nèi)说纳砩?,神情各異?
“王爺,真的嗎?”耿海露出意外的表情,眼中醉意一掃而空,像是酒一下子醒了,然后他驚訝地對阿史那道,“王爺要不再仔細瞧瞧,岑督主怎么會長得像令妹呢?!”
“像,確實像。”阿史那看著岑隱的臉頻頻點頭。
兩人一唱一搭。
大多數(shù)人還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多少有些老臣記了起來,華藜族的火黎郡主可是當(dāng)年的鎮(zhèn)北王妃,衛(wèi)國公和阿史那的意思是說,岑隱與鎮(zhèn)北王妃長得像,這是想……
這些人登時就一驚,噤若寒蟬。
鎮(zhèn)北王薛祁淵那可是皇帝心中的忌諱,有人暗暗地瞥向皇帝,發(fā)現(xiàn)皇帝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墨來。
周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而這種凝重的氣氛仿佛會傳染般,不斷蔓延著。
端木緋卻是全然不受影響,徑自拿著筷箸默默地吃著菜。
唔,這紅燒扣肉太油了一分,鯽魚湯有些涼了,就膩味了……她心里嘆著氣,忽然發(fā)現(xiàn)一雙筷箸從左側(cè)給她的碗里夾了一塊奶油松瓤卷酥,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對著安平燦然一笑。
安平對著她眨了下眼,意思是,這個奶油松瓤卷酥冷了也一樣好吃。
封炎有些坐不住了,悄悄起身走向了安平和端木緋,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朝耿海和岑隱的方向瞥了一眼。
著一襲大紅麒麟袍的岑隱氣定神閑地端坐在食案后,笑而不語,看著耿海和阿史那的目光從容得仿佛在看兩個跳梁小丑般。
“岑督主……”耿海還想再說什么,卻聽上方傳來“啪噠”的一聲響,皇帝不悅地把手里筷箸摔在案上。
“耿海,你別沒事找事!”皇帝不客氣地斥道,額角青筋亂跳,心道:這個耿海啊,一向就愛找阿隱的麻煩……這次真是過頭了,竟然是想栽贓嫁禍了嗎?!
皇帝的右手在案頭握成了拳,眸色微暗,思緒飛轉(zhuǎn)。
這朝上要是沒有了阿隱,以后那就更沒人能轄制得了耿海了!
皇帝不禁又想起這些日子往衛(wèi)國公府送禮的名單以及那些部族聯(lián)名上的折子,養(yǎng)虎為患,耿海在朝中的勢力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快要脫離自己的控制了……
“耿海,喝酒誤事,你既然酒量不好,就少喝幾杯!”皇帝的聲音越來越高昂,毫不掩飾話語中的不悅。
耿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色鐵青。
誰人不知鎮(zhèn)北王和崇明帝一向是皇帝的心病,怎么這次皇帝竟然會是這種反應(yīng)……
其他人也沒想到皇帝當(dāng)堂斥起耿海來,四周的氣氛愈發(fā)詭異,不少人暗暗地交換著眼神,看來今時不同往日,岑隱的風(fēng)頭無人能及,這衛(wèi)國公也要遜其一籌了!
這時,岑隱優(yōu)雅地從食案后站起身來,看了兩人一眼,輕描淡寫的眼神在耿海的臉上一掃而過。
耿海的臉色更僵了,這岑隱分明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沒等他再有機會開口,岑隱已拿起食案上的酒杯,對著御座上的皇帝高舉酒杯,含笑道:“新年伊始,臣敬皇上一杯,恭?;噬淆報w康健,我大盛朝國泰民安!”
岑隱舉杯一飲而盡。
這些話皇帝自然愛聽,臉上又有了笑意,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群臣心念一動,也紛紛仿效,給皇帝敬酒,殿堂內(nèi),其樂融融。
這些大臣多是精明之人,這天命鳳女雖然傳得神乎其神,但是終究是不好說,現(xiàn)在皇帝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擺明了,比起衛(wèi)國公,皇帝更信岑隱。
想著,不少人望向岑隱的神色越發(fā)肅然,肅然之中又透著一抹敬畏。
事已至此,耿海也不好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憤憤地坐了回去,心中暗暗咬牙:這件事他當(dāng)然不會就此罷休!
不除掉岑隱,他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