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對面的羅蘭郡主也看到了端木緋,嘴角撇了撇,就撇開了視線。
端木緋沒在意,她的目光很快就又被場中對峙的二人吸引了。
剛才上場的青年是羅蘭郡主的兄長赫魯。
“請指教。”赫魯把右手放在胸前,對著幾步外的那個光頭大漢微微躬身行了禮。
光頭大漢也同樣回了禮,眼底露出不屑。
這兩人站在一起對比鮮明,與高大魁梧得好似一座小山的光頭大漢相比,比他矮了半個頭的赫魯是如此瘦小,看著近乎荏弱。
在那中年男人用鼓槌“咚”地一聲敲響了鑼鼓后,摔跤比賽再次開始了。
這光頭大漢看著魁梧,可是身手卻十分敏捷,鑼聲響起后,他就先下手為強(qiáng),如同猛虎般朝赫魯飛撲了過去,打算抱住對方的腰身。
然而,赫魯從容不迫,身形往右一閃,就轉(zhuǎn)到了光頭大漢的身后,從后側(cè)抱住了對方,接著腳一蹬,不知怎么地雙手一拉一扯,對方那龐大的身軀就斜飛了出去,摔在地上。
赫魯將對方的右胳膊扣在了他的后腰,令他動彈不得。
四周靜了一瞬,赫魯很快就放開了那個光頭大漢,往后退了幾步,嘴角含笑。
他贏了,而且贏得干脆利落!
接著,周圍又響起了一片如雷的掌聲,幾乎響徹這片集市,如海浪般一浪接著一浪地高起。
一時間,那些圍觀人群的目光全部都匯聚在了赫魯身上,不少人都揮著拳頭為他歡呼著,這種看著以弱勝強(qiáng)的逆轉(zhuǎn)讓人不禁心生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
那個光頭大漢起身后,瞪了赫魯一眼后,就灰溜溜地跑了。
那個中年攤主再次環(huán)視眾人,拔高嗓門再問道:“可還有人要挑戰(zhàn)這位年輕的勇士?”
四周還是一片熱鬧的喧嘩聲,眾人彼此互看著,也有人互相推搡著,卻是無人再應(yīng)。
中年攤主又把話再重復(fù)了一遍,直到第三遍,還是沒有人站出來。
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不少圍觀的人都已經(jīng)在這里連看了好幾場比賽了,知道剛才那個光頭大漢的實(shí)力,在赫魯以前,他已經(jīng)連勝了五個對手,而赫魯在不到十息的功夫中,就輕而易舉地打敗了這個光頭大漢,其實(shí)力可見一斑。
眼看著遲遲無人上前,端木緋便覺得無趣了,拉了拉封炎的手,左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道:“我們?nèi)ツ沁吙纯础N覄偛趴吹侥抢锖孟裼旭橊劇?
端木緋說著眸子又亮了起來,她以前在書上看到過駱駝的圖,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真的駱駝呢,光是那隆起的肉峰就讓端木緋覺得有趣極了。
封炎一向順著端木緋,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麻煩讓一讓……”
兩人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前方又響起了赫魯充滿挑釁的聲音:“這位公子別走啊,要不要與我比試一下?!”
赫魯直接抬手指向了封炎,于是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地朝封炎射了過來,一時間,封炎和端木緋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diǎn)。
包括羅蘭郡主也看了過來,眼神高傲。
“端木四姑娘,”羅蘭郡主下巴微昂地看著端木緋,“不知道令兄可敢與家兄一較高下!”
她和赫魯皆是目露挑釁之色。
封炎俯首看向了端木緋,眨了眨眼,意思是,蓁蓁,你認(rèn)識他們?
端木緋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聲地與他說悄悄話:“那是百川族的羅蘭郡主,上次在寧江行宮打馬球輸給我和涵星表姐,就一直不服氣……”
四周圍觀的人群也意識到這幾個年輕人應(yīng)該是彼此相識,登時愈發(fā)喧嘩了,一個個都是面露異彩,如同一鍋快要燒開的熱水一般鼓噪了起來,感覺到他們似乎又有一場好戲可以看了。
一個缺了顆門牙的老者笑呵呵地對著封炎道:“小兄弟,瞧你配著彎刀,應(yīng)該是個學(xué)武之人,要不你試試,給我們中原人長長臉?!”
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對,便聽又有人說著什么“別沒長臉反而丟了臉”以及“人要有自知之明”什么的。
封炎沒在意周圍的那些聲音,他滿心滿眼想的是他可不能給蓁蓁丟臉。
“蓁蓁,你要不要彩頭?”封炎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端木緋,“等我一會兒?!?
沒等端木緋回答,封炎已經(jīng)把手里的手爐先遞給了端木緋,然后又拔下了隨意地插在腰帶上的彎刀,也交給了端木緋。
封炎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赫魯跟前,靜靜地與對方四目相對,目光交集之處隱約有火花閃現(xiàn)。
四周的群眾更激動了,面露紅光,叫嚷著“比一比”,一聲比一聲響亮,他們的情緒沸騰了起來。
端木緋看著手里的彎刀緩緩地眨了眨眼,屁顛屁顛地走到那中年攤主跟前,給了對方一個銀錁子作為挑戰(zhàn)的費(fèi)用。
中年攤主收了銀子,更樂了,容光煥發(fā)。他今天從這些挑戰(zhàn)者手中收的銀子其實(shí)早就超過了那個彩頭的價值。
封炎回頭朝端木緋看了一眼,精神奕奕地笑了。他可不會浪費(fèi)蓁蓁的銀子。
“咚!”
象征比賽開始的鑼聲再次響起,震耳欲聾,令得眾人靜了一靜。
羅蘭郡主在一旁微微地笑著,腰桿挺得筆直。
她的哥哥那可是他們百川族第一勇士,尤為擅長摔跤,最近三年,不僅是在他們百川族,而且在西北各族都沒有敵手。
這個端木緋的兄長看著年紀(jì)也沒比自己大多少,不過是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身子單薄得很,又怎么可能是哥哥的對手!
在摔跤場上和不比馬球,那拼的是貨真價實(shí)的實(shí)力,沒有什么“旁力”可以借,她的哥哥贏定了!
羅蘭郡主神情篤定,昂首挺胸。
赫魯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眸子里隱約有刀鋒般的利芒閃爍,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說道:“你倒是勇氣可嘉……”他還以為對方不敢應(yīng)戰(zhàn)呢!
“廢話這么多?!狈庋撞荒蜔┑卮驍嗔藢Ψ剑€要帶蓁蓁去看駱駝呢,可沒空跟他在這里墨跡。
封炎右腳在草地上一蹬,就朝赫魯沖了過去,快得身體化成一道雪青色的影子,有幾個看者暗暗搖頭,咕噥著這個小子也太沉不住氣了。
赫魯從容地一笑,他可不會怎么簡單就讓封炎抱住他的腰,側(cè)身一閃,就避開了封炎這一撲,緊接著他強(qiáng)壯的右胳膊一伸,角度刁鉆地朝封炎的肩頭抓去,一把捏住了他單薄的右肩。
抓住你了!赫魯眼底閃過一道利芒,一旦讓他“咬”住的,就別想在脫身!
四周霎時響起一片叫好聲。
封炎勾了勾唇角,身子又是一扭,雙手順勢抓住了赫魯?shù)挠冶郏_下飛快地對著對方的右腳一勾一絆,赫魯?shù)纳碜游⑽u晃了一下,想以左腳反擊,然而,在他抬起左腳的一瞬間,他的身子瞬間失衡,右臂上傳來一股勢如破的力量,在他還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仰面摔在了地上。
上方那碧藍(lán)的天空映入赫魯?shù)难酆?,赫魯雙目幾乎瞠到極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shí)。
他竟然輸了。
按照摔跤的規(guī)則,一方膝蓋以上的任何部位先著地,誰就輸了。
四周一片寂靜,仿佛那些聲音都被吸走了似的。
方才封炎和赫魯交手了好幾個回合,可是他們的動作極快,其他人還沒看清,勝負(fù)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決出了。
很多人甚至還沒搞明白,赫魯就已經(jīng)摔倒在了地上。
封炎看也沒再看赫魯一眼,轉(zhuǎn)頭朝那個中年攤主看去,提醒地說了一句:“我贏了?!?
端木緋在一旁拼命地為封炎鼓掌。摔跤還真是有趣!
那中年攤主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去,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被封炎這一喚,才回過神來,連連點(diǎn)頭道:“是是是?!?
他再次看向了四周其他人,問道:“還有人要挑戰(zhàn)這位公子嗎?”
隨著這句話落下,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圍觀的群眾再次喧嘩起來,有人歡呼,有人鼓掌,有人振臂,交頭接耳地說著話,群情激昂。
今天的這幾場摔跤比賽還真是高潮迭起!
尤其幾個漢人更是神采飛揚(yáng),一方面覺得自古英雄出少年,另一方面也頗有一種咱們漢家男兒決不輸給這些偏遠(yuǎn)小族的榮耀。
中年攤主對著眾人又重復(fù)了兩遍,都無人響應(yīng),跟著他就朗聲宣布道:“那么,這個犀角杯就屬于這位公子了?!?
封炎拿了那個雕花蟠螭犀角杯,就直接遞給了端木緋,俊美的臉龐上像是在發(fā)光一般,一副表功的模樣。
瞧,他沒有浪費(fèi)蓁蓁的銀子!
端木緋把封炎的彎刀還給了他,接過那個雕工精湛的犀角杯,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笑得眉眼彎彎,想起去年元宵燈會上封炎也贏了不少玩意,唔,出來逛廟會、市集什么的,捎上封炎還是挺好使的。
“蓁蓁……”
封炎想說我們?nèi)タ瘩橊劙桑呛竺娴脑掃€沒說完,赫魯和羅蘭郡主兄妹倆已經(jīng)走了過來,羅蘭郡主櫻唇緊抿,神情復(fù)雜。
“這位兄臺請留步。”赫魯在幾步外停下了腳步,右手放在胸前,彎腰對著封炎行了禮,正色道,“我是百川族的赫魯,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赫魯目光清亮地看著前方的封炎。
草原民族,一向強(qiáng)者為尊。
在他們百川族,輸給強(qiáng)者并不可恥,這代表著他還不夠強(qiáng)大,他還可以以對方為目標(biāo)去變得更強(qiáng)大。
而他相信,眼前這個能贏了自己的少年絕非無名之輩。
對方問了,封炎就坦然地答了:“我叫封炎?!?
赫魯身后的羅蘭郡主聞驚訝地?fù)P了揚(yáng)眉,封炎姓封,所以他并不是端木緋的兄長。
“封兄,”赫魯抬起雙手,這一次對著封炎行了中原的抱拳禮,“來日有機(jī)會,還請封兄再行賜教?!?
封炎也對著對方拱了拱手,寒暄了一句:“隨時恭候?!?
“蓁蓁,我們?nèi)タ瘩橊劙??!狈庋子掷鸲四揪p的小手,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四周的其他人見熱鬧散場,紛紛地四散而去,只留下赫魯和羅蘭郡主還站在原地,目送端木緋和封炎的背影在人來人往的市集中漸行漸遠(yuǎn)……
羅蘭郡主目光灼灼地盯著封炎挺拔如竹的背影,玉齒輕咬下唇,至今還有幾分不可置信。
這個叫封炎的少年居然以一種游刃有余的姿態(tài)贏過了她身為百川族第一勇士的兄長……
她自年幼起就曾發(fā)誓要嫁給一個強(qiáng)者,偏偏這幾年來,整個百川族以及西北諸族都沒有人可以戰(zhàn)勝兄長……直到今日。
羅蘭郡主的視線又慢慢地從封炎移到了端木緋身上,看著二人交握的雙手,目光微凝。
像端木緋這種就知道投機(jī)取巧的人,居然能夠得到封炎這樣一位勇士的青睞。
端木緋根本就配不上他!
羅蘭郡主的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卷著頰側(cè)的一縷小辮子,一下又一下。
封、炎。
羅蘭郡主在心里默默地念著封炎的名字,眸底波光瀲滟,等回京后,她得讓人去打聽一下封炎才行。
前方的封炎根本沒注意到羅蘭郡主的目光,他已經(jīng)被端木緋拉到了一個馬圈前,木制的欄桿圍出了一個半畝大小的馬圈,馬圈里關(guān)著的除了七八匹馬還有三匹駱駝。
高大的駱駝?wù)蚪蛴形兜爻灾刹荩瑵M嘴嚼得咯吱咯吱響,它們吃得慢悠悠的,沒一刻停止,仿佛它們的腸胃永遠(yuǎn)都不能盛滿似的。
明明是這么單調(diào)乏味的一幕,端木緋卻是看得興致勃勃,偶爾還和封炎說起她在書上看到過的那些關(guān)于駱駝的二三事。
見端木緋喜歡,封炎就提議道:“那我們買一頭回去好不好……”
端木緋眼角一抽,急忙拉著封炎跑了,唯恐再多停留一會兒,自家的馬廄里就要多一頭駱駝了。還是饒了他們家的馬夫吧!
端木緋拉著封炎一路往前走,直到聞到一股噴香的烤肉味,才停了下來。
好香?。《四揪p動了動鼻尖。
三四個異族人搭起了篝火,火上架著一頭鹿,正在烤鹿,那鹿的油脂滴落火中,就發(fā)出一陣滋吧的聲音,肉香味隨著寒風(fēng)飄遠(yuǎn),引來不少好事者。
“老哥,你真是好本事啊,上山才沒一個時辰就獵回一頭鹿!”一個藍(lán)袍異族青年對著一個大胡子中年人贊道。
大胡子中年人笑著道:“我這是運(yùn)氣好才對。正好才山上撿到了一頭凍死的鹿,就趕緊扛回來了。”
端木緋目光微凝,這段時日京城雪災(zāi),不止是人因此受害,動物亦然,厚厚的積雪蓋住了山上的草以致不少動物或是凍死,或是餓死。
“幸好接下來雪總算是要停了?!倍四揪p抬眼看著上方的碧空低喃著。
封炎也抬頭望向了天空,眉梢動了動,似乎想到了什么,低聲問道:“蓁蓁,最近會不會有驚雷?”
端木緋怔了怔,眼觀鼻,鼻觀心,答道:“有。就在臘月十三的巳時后?!?
封炎目光灼灼地盯著端木緋的小臉,端木緋只覺得自己的臉頰都快被他看得烤熟了,干咳了一聲后,對著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
封炎從善如流地低頭,把耳朵湊了過去。
端木緋小聲地用只有他們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封公子,過年時,還會有一次小小的地龍翻身?!?
對封炎和那個人而,這應(yīng)該是一個很好的機(jī)會。
端木緋的右手下意識地摩挲著腰側(cè)那把許景思送的彎刀,纖長的眼睫顫了顫,默默又退了半步。
封炎驚訝地雙目微瞠,跟著就露出沉吟之色,似在思考著什么。他靜了兩息后,才低聲問道:“蓁蓁,是什么時候?”
“應(yīng)該在初一的午時左右吧?!倍四揪p低聲答道,“前后偏差應(yīng)該不會大于一個時辰。”
封炎的眸子瞬間比天上的太陽還要明亮刺眼,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他的蓁蓁真是太聰明了!
端木緋默默垂眸,心里有點(diǎn)發(fā)憷:其實(shí)她真沒想知道得那么多,但是人太聰明就是麻煩,一不小心就全想明白了。
她扁了扁小嘴,有些欲哭無淚。
封炎抬起手,想揉揉端木緋的發(fā)頂,他的手才抬起,就聽官道上傳來一陣隆隆的車馬聲,來者的隊(duì)伍浩浩蕩蕩,足足有二三十輛馬車,又有隨行的騎士近二十人,隊(duì)伍看來聲勢浩大。
后方不知道是誰扯著嗓門喊了一聲:“又有來朝賀的部族抵京了啊?!?
“也不知道這次是哪個族?”
“管他呢?!?
幾人說說笑笑地從端木緋和封炎身側(cè)走過。
自從進(jìn)入臘月后,來朝賀的部族太多了,無論是大盛人還是其他部族來的人,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封炎本來只是隨意地望了一眼,不想,卻看到了那些馬車上皆刻著一個有些眼熟的金色族徽,族徽上是一個展翅欲飛的雙頭鷹,兩只兇悍的鷹首分別看向了兩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