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賀氏幾乎是面如死灰,一顆心急速地直墜而下。這私吞大嫂嫁妝的罪名要是被定下了,她的名聲可就徹底毀了,以后就算是端木紜出嫁,她恐怕也別想再把中饋權(quán)拿回手上了……
一旁的端木緋從頭到尾都是笑瞇瞇的,自顧自地喝著茶,笑得和她養(yǎng)的那只小狐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端木緋知道李氏的那些嫁妝大多是被賀氏或者小賀氏私吞了,但無憑無據(jù)的,在賀氏的那番話下,從來不管內(nèi)宅事的端木憲多半也會當(dāng)作是真得花用掉了。就算當(dāng)初直接鬧開來,無憑無據(jù)的,也不可能任由她們姐妹倆去二房搜查,對她們沒有半點好處。
唯有明面上當(dāng)作嫁妝的事情已經(jīng)了了,才能引得那個私吞的人拿出來用。
有些古董字畫,金銀首飾可遇而不可求,不可能全都被變賣掉了。
于是,端木緋在整理完后,特意讓丫鬟照著嫁妝單子把遺失的物件一一畫下來,重新登記造冊,又找了機會讓端木憲看了,就是為了預(yù)先在端木憲的心里埋下種子……
端木緋不著急,只是在晨昏定省見面的時候,時不時在小賀氏的面前顯擺一二,果然,小賀氏沉不住氣了,這么快就露出了馬腳。
端木緋的眸子里閃過一道璀璨的流光,似笑非笑。
以她對端木憲的了解,端木憲怕是從沒想過兒媳婦的嫁妝竟然會被私吞,這一怒之下,有的好戲可瞧了。
唔……真是好茶。她陶醉地抿著小嘴,笑容更深,兩眼彎彎。
小賀氏的臉色更白了,只能訥訥道:“父親……這,這確實是大嫂的嫁妝,但兒媳并非是故意要昧下大嫂的嫁妝?!?
小賀氏絞盡腦汁地意圖解釋道,“兒媳只是借用忘了還了……七年前,太后娘娘的千秋節(jié),本來因為皇上下了江南,太后娘娘說不辦壽宴的,誰知皇上在千秋節(jié)前趕回了京城,又下旨為太后娘娘慶生。當(dāng)時時間緊急,兒媳沒有合適的首飾,就借用了大嫂的,之后就收在匣子里,一時忘記了……”
小賀氏起初還有幾分心虛,說到后來,振振有詞,說著說著,幾乎連她自己也快相信她是不巧忘了。
端木憲的眼神更冷了,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緩緩道:“這種借口也想來搪塞我?”他甚至懶得再訓(xùn)了,與這等貪婪無知的婦人多說無益。
一旁的賀氏心里也是暗自咬牙,歸還李氏的嫁妝前,她吩咐小賀氏理理嫁妝,沒想到小賀氏居然還背著她自己私吞了一部分,害她足足為此賠進去兩萬兩千兩白銀。
想著,賀氏還覺得心口在滴血,但是小賀氏畢竟是她侄女,是賀家人,賀氏只能壓抑著心頭的怒火,打圓場道:“老太爺,老二媳婦為人一向有幾分馬虎?!笔潞笤僭趺戳P且另說,現(xiàn)在賀氏必須先把場面圓過去。
跪在小賀氏身旁的端木朝額角青筋亂跳,這若非是還顧忌此刻的場合,不想讓其他幾房和外面的下人看了二房的笑話,他就想踹上小賀氏一腳。
目光短淺,真是目光短淺!
她也不想想她是有兒有女的人,以后她讓孩子們?nèi)绾卧诟凶鋈耍?
為了幾個兒女,端木朝也只能跟著打圓場:“父親,珩哥兒他娘借戴大嫂的首飾確實有錯,她這人記性不好,想來也不是存心而為……”端木朝只覺得這輩子的臉面都快被小賀氏給丟盡了。
話語間,端木珩默默地站起身來,直接在端木朝的身后跪了下去,無視那一地的茶水和碎瓷片跪在那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無聲的用行為表示他的態(tài)度。他知道,母親錯了!
小賀氏知道怕了,急忙磕頭求饒道:“父親,兒媳知錯了。您就繞了兒媳這一回吧?!彼B連磕頭,連頭上的珠釵都因為那劇烈的動作而歪斜了,形容愈發(fā)狼狽。
端木憲不為所動地坐在那里,看也沒看她一眼,直接對著端木朝說道:“莫氏呢?你讓她過來磕頭吧!”
四周的氣氛再次一變,不僅是端木朝和小賀氏,其他人也是一驚,氣氛更古怪了。
照理說,莫氏雖是良妾,但到底是妾,這種場合她哪有資格過來給端木憲和賀氏磕頭。
端木憲這么提議,分明就是要貶小賀氏而揚莫氏,看來這二房的風(fēng)向又要變了!
眾人的目光又望向了上首的端木憲。
端木憲神色不變,不緊不慢地說道:“老二,我聽說莫氏有了身子……你的院子也不能沒人打理,等過了年,就擺了酒席,把她抬為平妻吧?!?
端木憲神情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卻令得一屋子的人都驚住了。
“父親!”小賀氏激動地叫了出來,身子如風(fēng)雨中的弱柳般搖搖晃晃,臉上血色全無,仿佛隨時要暈厥過去似的。
賀氏也急了,急忙道:“老太爺,這不妥吧?這京城名門世家,誰家還抬平妻?我們端木家好歹是書香門弟,門風(fēng)清正,平妻的事傳出去的話,豈不是平白讓人在茶余飯后非議我們端木家罔顧禮儀,門風(fēng)不正,徒惹人話柄嗎?”
“既如此,那就讓老二寫休書,再把莫氏扶正便是。”端木憲輕描淡寫地說道。
賀氏雙目微瞠,驚得一時啞然無語。
端木憲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又道:“要么休書,要么抬平妻,你們自己考慮清楚?!?
屋子里更寂靜了,空氣也更沉凝了,連四夫人和五夫人她們都意識到端木憲絕不是在開玩笑,她們這個公爹一向說得出,做得到。
屋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空無一人,永禧堂的大丫鬟把下人們嚴(yán)詞警告了一番后,就把他們都給打發(fā)了,周圍只余下了寒風(fēng)呼嘯的聲音,不絕于耳,把原本新年的喜氣沖散得一干二凈。
靜了片刻后,賀氏心中就有了取舍,吩咐游嬤嬤去把莫氏叫來。
眾人似乎也都猜到了賀氏的選擇,神情復(fù)雜,而小賀氏的眼睛已經(jīng)通紅一片,眼眶中含滿了淚水,心底一片空洞與冰涼……
莫氏隨永禧堂的丫鬟進來時,心里還一頭懵,她委婉地跟來傳話的丫鬟打探過,對方只含糊地說二夫人惹了老太爺?shù)牟豢欤咸珷攩舅^去說話。
她進了屋后,就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氣氛十分古怪,眾人看著她的眼神更是復(fù)雜到讓她難以形容。莫氏打扮得十分清雅得體,穿著一件絳紫色纏枝紋刻絲褙子,腰身纖細(xì),腹部平坦,還不顯懷。
此時此景,也容不得莫氏多看多思,只能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小賀氏的身后,正想屈膝給端木憲和賀氏行禮,就聽游嬤嬤說道:“莫姨娘,快給老太爺和太夫人磕頭吧……”
游嬤嬤接著就簡意賅地說了抬平妻的事。
莫氏聽著心驚不已,心跳砰砰加快。
莫氏自進了端木家后,一直過得不錯,尤其小賀氏隨賀氏在皇覺寺待了大半年,那段時日,她只需服侍好端木朝,管好二房的內(nèi)院就是,日子自是愜意。也就是去年七月小賀氏回府后,時不時找她麻煩,讓她晨昏定省,讓她立規(guī)矩,讓她侍疾。
對她而,被抬為平妻那幾乎是件從天而降的美事,她當(dāng)然樂意,卻是不動聲色。
莫氏是個聰明人,沒有立刻應(yīng)下,有些為難地看向了端木朝,也沒出聲,但已經(jīng)做出了一副“唯他之命是從”的樣子。
莫氏過門也一年多了,一直小意溫柔,又識大體,端木朝對她頗為滿意,且這次的事無論說到哪里,那都是小賀氏理虧,也就頷首認(rèn)了。
莫氏這才乖順地跪了下去,也沒等丫鬟搬蒲團過來,就直接給端木憲和賀氏磕了頭,接過了壓歲錢。
小賀氏神情恍惚,好似三魂七魄少了一半似的,見丫鬟就要扶著莫氏起身,她終于回過神來,再次對著端木憲磕頭求饒:“父親,兒媳真的知道錯了!看在珩哥兒的面子上,您就饒了兒媳吧。兒媳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賀氏越來越激動,近乎歇斯底里,淚水自眼角簌簌落下,眼眸通紅。
到底是多年夫妻,端木朝心里有一絲不忍,可是端木憲卻是漠然道:“大過年的,真是晦氣,還不把二夫人帶下去!”
端木憲一聲令下,立刻就有兩個婆子上前,半拖半拽地把小賀氏帶下去了。
正堂里清靜了,氛圍卻是愈發(fā)壓抑。
端木憲還是一般神情自若,淡淡地吩咐端木珩道:“珩哥兒,等年后,你負(fù)責(zé)收掇收掇,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是你母親‘借了’忘記還的。”他毫不掩飾話中的嘲諷之意,很顯然,已經(jīng)認(rèn)定那個五鳳朝陽珠釵絕非唯一一個例外。
這一點,其他人也是心知肚明。
財帛動人心,李氏這么大一筆嫁妝就在手邊,以小賀氏那見利眼開的性子,既然“借了”一樣,自然還會有第二樣,第三樣……
端木珩還跪在地上,恭聲應(yīng)是。
待端木朝和端木珩起身后,就有下人利索地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打掃干凈了,接著其他人繼續(xù)給端木憲夫婦倆拜年。
等三房、四房和五房的老爺夫人們都行了禮,拿了壓歲錢后,就輪到了下頭的孫輩。
大部分人被剛才的事影響,以致行為有些拘束,看著不像拜年,倒像是領(lǐng)罰,沒一會兒,就輪到了端木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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