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自皇城蕩出,九響而止。
街坊間的人先是一怔,繼而面面相覷。
賣炊餅的商販停了擔子,側(cè)耳細聽;茶肆里說書先生合了折扇,滿座寂然。
不知是誰帶的頭,眾人跪伏在地,以額觸土,高聲痛哭起來。
皇上駕崩了。
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大街小巷。
城隍廟前的老槐樹下,三五個孩童追逐嬉鬧,全然不察鐘聲何意。忽被各自娘親扯住,強按著跪了一地。
老百姓們心中戚戚惶惶。
有人擔心自家尚未婚嫁的兒女,要白白被耽擱三年。
有人擔心新君登基,政令波動,是否會影響自家的生計。
還有人想到了“謀逆”的瑾王,是否會繼續(xù)生事,帶來無休止的戰(zhàn)事。
每個人都想著自己的擔憂,哭起來也就越發(fā)賣力。
宮中,蕭寶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緊緊抱著德豐帝不讓宮人為他更衣,最后還是被秦嬤嬤半哄半勸,才終于拉開了。
蕭婉貞“帶病”入宮,也狠狠地哭了一場。
她哭得真心實意,幾乎背過氣去。
父皇怎么就駕崩了呢?父皇駕崩了,太子登基,她們先前的籌謀和安排,又還有什么用?
待太子坐穩(wěn)皇位,騰出手來,豈會放過自己?
蕭婉貞心亂如麻,原本是裝的病,眼下倒像是真的要病倒了。
帝崩,喪儀繁復,非旦夕可成。
然國不可無主,朝政亦不可久懸。
群臣悲慟之際,奏請?zhí)酉刃械腔?,待大典畢,再行安葬德豐帝。
且諸藩王正星夜兼程返京,亦可令諸皇子盡孝送終。
此番提議引來了一番爭議,有人贊同,有人反對,認為皇上駕崩,應當盡早入土為安,余事皆可后議。
雙方爭執(zhí)未決,最后欽天監(jiān)占卜得吉日——臘月二十宜下葬,距今尚有半月有余,如此,反對之聲方漸弱。
帝王葬期關(guān)乎國運,若因異議而生變故,無人可擔此責。
幸而天氣寒冷,德豐帝的尸身可暫存無虞。
蕭晏臨因德豐帝的駕崩滿心悲痛,原本就清瘦的少年人,身板越發(fā)單薄,面容也消瘦許多。
然社稷為重,他在群臣勸進下,強抑悲慟,敕欽天監(jiān)另擇吉日,以備登基大典。
臘月初十,欽天監(jiān)卜得登基大典之上吉。
時距大典僅七日之期,禮部、內(nèi)務府諸衙署晝夜趕辦,眾官忙得席不暇暖。終在限期之內(nèi),將一應典制籌備周全,未有疏漏。
臘月初十,天光未曉,太和殿前已列滿儀仗。
朱紅御道鋪就,金甲侍衛(wèi)肅立兩側(cè),百官著朝服垂首恭候。
鐘鼓齊鳴,新帝著十二章袞冕,踏著丹陛石階緩緩而上。
禮官高唱儀程,群臣三跪九叩,山呼萬歲。香爐中青煙升騰,繚繞于殿宇之間。
新帝接過傳國玉璽,轉(zhuǎn)身面南而立,冕旒微晃,遮住了神情。
殿外寒風凜冽,檐角銅鈴輕顫。老臣們伏地時腰骨作響,卻無人敢動。
待禮畢,新帝抬手示意,眾臣才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