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又添幾分幽沉,直至后半夜,才慢慢睡去。
而身側(cè)的人,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心頭沉甸甸的,毫無睡意,也不敢睡,怕自己睡熟之后,喊出不敢喊的名字。
此時,不止一人難以成眠。
蕭晏清自不必說,他一回到王府就發(fā)瘋地打砸,狀若癲狂,王府眾人都噤若寒蟬,未敢發(fā)一。
朱雀大街某處宅邸中,谷棲山在院中涼亭枯坐半晌。
這是德豐帝賞給他的宅邸,朱漆青瓦,亭臺樓閣,更是鬧中取靜的絕佳地段。
宅子里也確如德豐帝所,種著一片紫竹。
看著這片與故鄉(xiāng)中一般無二的紫竹,谷棲山卻沒有熟悉和慰藉,只覺寂寥。
他內(nèi)傷未愈,本不該飲酒,但今夜卻破了例。
醉眼朦朧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身影。
他們之間只隔著一道屏風(fēng),實(shí)際上卻隔著難以逾越的鴻溝與天塹。
他只敢用余光窺視她。
雖不敢直視,但卻豎起了耳朵,將她今夜所說的每一句話,盡數(shù)聽在了耳中。
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她的聲音依舊如少女般清脆悅耳。
本以為這輩子都再沒有機(jī)會見到她,沒曾想,老天爺不算薄待他。
能得知她一如往昔,他便放心了。
谷棲山很快放下了杯盞。
他需得盡快養(yǎng)好身體。
今夜年禮的插曲雖有驚無險(xiǎn),卻同樣令人心有余悸。
滇南王的處境,只怕也不容樂觀。
他需盡早恢復(fù),若滇南有一日需要他,他不至于無能為力。
除夕之后,本該罷朝十日,德豐帝亦能歇一歇。
但翌日,德豐帝又去了御書房。
馮有才出聲勸道:“皇上,今日是大年初一,您也歇一歇吧?!?
德豐帝淡聲道:“有一樁事,朕需得料理了。”
馮有才不再勸。
德豐帝翻出了兩封奏折,馮有才余光飛快瞥了一眼,當(dāng)即明了。
那分明是秦中舉上稟的趙書寧的口供。
一共兩份口供,是先后遞交上來的。
第一份口供,趙書寧聲稱柔妃和谷棲山有舊情。
第二份,她更暗指滇南府早有不臣之心!
她聲稱,早在多年前,西平慢慢涌入許多滇南人,并非商人,反似游俠。
四年前,西平的那場蝗災(zāi)爆發(fā)之時,有滇南人尋到她,蠱惑她用蠱術(shù)“救人”,只是被她拒絕了。
此次蠱蟲之禍,全是滇南府處心積慮,早有預(yù)謀,其目的,便是為了攪亂朝局,好叫滇南府有可乘之機(jī)。
此番論,驚心駭然。
她無憑無證,本不可取信,但這番話正正說中了德豐帝隱秘的心思。
滇南府擁兵自重,他已生了忌憚,需要有一個名正順的理由出手發(fā)難。
但,昨夜之事,讓德豐帝的心思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滇南府發(fā)現(xiàn)了富饒金沙,此乃大喜事。
滇南的部族與土司頗多,局勢復(fù)雜,朝廷要開采金沙,就必須仰仗滇南王,滇南動不得。
既如此,有些人就該死了。
德豐帝將那兩封供詞燒了,又下了一道旨意。
“過了正月,趙書寧等一眾重犯,擇日處斬?!?
馮有才躬著身道:“圣上英明?!?
有些秋后的螞蚱,終究是蹦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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