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秦牧山,安頓好豬場,又囫圇睡了一覺恢復精神。
回到家,陳光陽就走到了黑風馬面前。
“嘿,伙計,醒醒!”陳光陽拍了拍炕沿下的黑風馬。
黑風馬呼嚕聲一頓,睜開惺忪的睡眼,不滿地甩了甩尾巴,似乎在抱怨這剛躺下沒多久的主人不讓人安生。
“走,帶你去海灣兒透透氣!”
陳光陽麻利地起身,一邊套上他那身洗得發(fā)白、帶著汗味和海腥味的舊褂子,一邊招呼道。
這次他沒提桶,也沒拿撈網(wǎng),而是從炕柜深處拖出一個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嚴實的長條物件。
正是他那套寶貝疙瘩水鬼套裝。
鋁頭盔擦得锃亮,輸氣管子盤得整整齊齊,皮囊鼓鼓囊囊,透著股橡膠和機油混合的獨特氣味。
黑風馬打了個響鼻,似乎嗅到了不安分的氣息,但還是認命地站起來。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這兩條精得跟鬼似的土狗,早就豎著耳朵等在門口了。
見主人出來,小屁眼子興奮地在陳光陽腿邊打著轉兒,嗚嗚討好。
大屁眼子則昂著頭,一副“老子早準備好了”的臭屁樣。
依舊是老流程。
上山,進入深山。
然后彈藥洞直接鉆入海灣這邊。
月朗星稀,海風帶著咸濕的涼意撲面而來。
吹散了陳光陽心頭的些許疲憊。
陳光陽借著月色,直接就下了海灣。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不用吩咐,已經自動散開,一個跑向高處一塊能望見海路的礁石,警惕地蹲坐下來,耳朵豎得像雷達。
另外一個圍繞陳光陽打轉兒。
有這兩個活寶守著,陳光陽心里踏實不少。
他找了個背風的大礁石窩子。
嘩啦一聲,解開油布包,露出里面擦得锃亮的銅頭鋁盔。
陳光陽深吸一口帶著咸腥的夜風,動作熟練地開始武裝自己。
厚重的潛水服裹緊身子,像第二層堅韌的皮。
膠鞋用力蹬進腳蹼里;鉛塊腰帶沉沉地勒在腰上。
最后,那頂沉甸甸、帶著圓形觀察窗的頭盔,被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扣在了頭上。
“咔噠!”鎖扣合攏,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在頭盔里回蕩。
他擰開身后皮囊上的氣閥,一股帶著輕微機油味的新鮮空氣涌了進來。
他檢查了輸氣管,確保接頭牢固,又在礁石上找了個穩(wěn)妥的凹槽,把連接岸上風葫蘆的那根粗管子固定好。
陳光陽看了一眼岸邊,兩個狗影子在高處和低處晃動著。
他放心了,拖起沉重的輸氣管。
后退幾步,接著一個猛子,“撲通”一聲,扎進了黑沉沉、涌動著的海水里。
冰冷的海水瞬間包裹全身,即使隔著潛水服,那股寒意也直往骨頭縫里鉆。
月光透不下來多少,水下是另一種黑,濃得化不開。
陳光陽打開頭盔上的礦燈開關,一道昏黃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小片翻滾著細微泥沙的海水。
他穩(wěn)住身形,辨別了一下方向,拽著輸氣管,像拖著一條沉重的尾巴,朝著記憶中沉船方位,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過去。
海流的力量比他預想的要大,時不時推著他偏移方向。
水下是另一個寂靜又喧囂的世界。
耳邊只有自己呼出的氣泡汩汩上涌的聲音,以及水流沖刷頭盔、潛水服的嘩啦聲。
偶爾幾條被燈光驚擾的小魚,像銀色的梭子般驚慌失措地掠過光柱邊緣,消失在無邊的墨色里。
不知潛了多久,就在他感覺腳下的泥沙觸感開始變得堅硬、傾斜時,前方黑暗的輪廓終于有了變化。
一片巨大、扭曲、覆蓋著厚厚泥沙和海藻的陰影,如同沉睡的巨獸,匍匐在傾斜的海床上。
到了!
陳光陽心頭一緊,也涌上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
他靠近一些,燈光打在斑駁腐朽的木頭上。
船體已經嚴重破損,巨大的裂口像猙獰的傷疤,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間。
一些不知名的貝類、藤壺、海藻如同寄生的腫瘤,密密麻麻地附著在船殼上,讓整條船看起來更像一座怪異的礁石城堡。
陳光陽沒有猶豫,循著記憶中上次發(fā)現(xiàn)的船艙大裂口鉆了進去。
礦燈的光柱在里面掃射,船艙內部比他想象的更破敗、更擁擠。
腐朽的木梁、斷裂的隔板、銹蝕得面目全非的鐵件雜亂地堆疊、倒塌,仿佛經歷了一場末日浩劫。
厚厚的淤泥覆蓋了一切,踩上去軟綿綿的,不時揚起一片渾濁。
他彎著腰,小心翼翼地避開頭上的障礙物,開始在淤泥和殘骸中翻找。
他搬開一塊沉重的、長滿牡蠣的破木板,下面只有更多的泥沙和零碎的木屑。
摸索一個被淤泥半埋的、像是箱子的物體,摳出來一看,只是個銹成一坨的鐵疙瘩,用力一捏就碎了。
燈光掃過墻壁,隱約能看到一些殘留的漆皮,但色彩早已褪盡,只剩下單調的暗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密封的頭盔里,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混合著呼出的水汽,讓觀察窗都有些模糊。
沉重的鉛塊腰帶拽著他的腰往下墜,每一次彎腰扒拉都格外費力。
胸腔里送進來的空氣似乎都帶著一股焦灼味。
“娘的,上次那兩樣寶貝真是走狗屎運了?好東西都埋哪兒去了?”
陳光陽心里有點發(fā)沉,動作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他幾乎把那個大裂口附近能翻的地方都翻了個遍,除了淤泥、朽木、銹鐵,就是一些破碎的陶罐瓦片,連個像樣的銅錢都沒撈著。
希望像被戳破的氣泡,一點點在消逝。
他不死心,礦燈的光柱沿著船艙更深處照去。
穿過那道猙獰的主裂口,光線陡然被吞噬了大半。
礦燈的光似乎都照不遠了,被濃稠的黑暗和水里的懸浮物層層剝弱。
這里像是沉船的“后腰”,船體結構塌陷得更徹底,巨大的肋骨般的船梁歪斜地杵著,上面掛滿了黑乎乎的海藻,像水鬼的頭發(fā),隨著水流妖異地飄蕩。
更讓陳光陽心頭一緊的是腳下的地勢。
借著有限的光,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傾斜的船殼邊緣。
再往前一步,腳下不再是松軟的泥沙海床,而是一個……斷崖。
斜斜的船殼下方,如同被巨斧劈開,海水在這里形成一個陡然加深的階梯狀斷崖。
斷崖之下,是純粹得令人心悸的墨色深淵,望不到底。
一股更強、更冷的水流從深淵里卷涌上來,帶著刺骨的寒意,沖擊著他的潛水服。
水流中還裹挾著細沙和說不清的碎屑,打在頭盔和潛水服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嘶……”陳光陽倒抽一口涼氣,密封的頭盔里只有他自己能聽到那帶著回音的吸氣聲。
這地方太險了!比上面那層危險十倍不止。
深淵的吸力仿佛有形,拽著他的鉛腰帶往下沉。
他死死摳住旁邊一根半嵌在船殼里的冰冷鐵柱,穩(wěn)住身形。
“娘的,這鬼地方……”他心頭發(fā)怵,但眼神卻被斷崖邊緣的景象牢牢吸住。
就在他腳下不遠,傾斜的船殼與深淵交界處的淤泥里,似乎被剛才那股上涌水流沖開了一點,半掩半露地顯出一點異樣的弧光。
不像是腐朽鐵器的暗紅,也不是木頭的灰黑,那是一種……
沉甸甸的金黃!
陳光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隨即擂鼓般狂跳起來,頭盔里全是“咚咚咚”的回音。
他強迫自己冷靜,先仔細觀察四周。
光柱聚焦過去。
那東-->>西大概有他拳頭大小,半截還埋在深灰色的淤泥里,露出的部分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海泥和細小的藤壺,但依然無法完全掩蓋其本身的質地和顏色。
那弧度,那隱約可見的雕花邊緣……錯不了!
金子!
很可能是金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