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當父王提到“駙馬”時,她才會抬起大眼睛,好奇地瞥一眼身旁這個總是沉默寡的“小丈夫”,然后又迅速低下頭去。
孔志謙偶爾會按照嬤嬤事先的叮囑,將自己案上某樣看起來更精致的點心,默默推到薩仁面前,換來小女孩一個羞澀又開心的笑容。
這幕“夫妻和睦”的景象,自然又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
宴會持續(xù)到深夜才散。
孔志謙牽著薩仁的手——這也是烏維要求的“必要禮節(jié)”——將她送回旁邊專屬于公主的、布置得溫暖華麗的氈帳,交由等候的嬤嬤。
整個過程,他面無表情,動作機械,如同完成一項任務。
回到自己那頂雖然寬敞卻總感覺空蕩冰冷的駙馬帳,屏退了侍從,孔志謙臉上所有的偽裝瞬間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冰冷。
他脫下那件帶著濃重酒氣和肉腥味的錦袍,隨意扔在鋪著狼皮的矮榻上,仿佛要甩掉某種粘稠的污穢。
帳內(nèi)只點了一盞昏黃的牛油燈,光線搖曳,將他瘦小的影子投在氈壁上,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他走到帳中一個小小的銅盆前,用冰冷的清水反復擦洗著臉和手,似乎想洗去剛才宴會上沾染的一切氣息。
水很冷,刺得皮膚生疼,卻讓他混亂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頭,望著銅盆中水面倒映出的、那張依舊稚嫩卻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陰郁和冷漠的臉龐。
“圣裔駙馬……”
他對著水中的倒影,無聲地扯動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充滿譏諷的冷笑。這光鮮的稱號背后,是無盡的屈辱、監(jiān)視和利用。烏維需要他這面旗幟來籠絡人心,來為未來的南下侵略粉飾太平。
而他,需要借助漠北的力量,活下去,變得強大,然后……復仇。
他走到帳壁旁,那里掛著一把他每日練習用的、縮小版的漠北彎刀。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冰冷鋒利的刀身,指尖傳來一絲危險的觸感。
這把刀,是烏維賞賜的,意在讓他熟悉漠北的武器,融入漠北的文化。
可每當握住刀柄,他心中想的,卻是如何用它,割開仇敵的喉嚨。
“慕容嫣……林臻……”他在心中默念這兩個名字,恨意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幾乎要沖破胸膛。
他知道,他們此刻一定在溫暖奢華的長安宮殿里,享受著萬民朝拜,或許還在嘲笑著孔家的覆滅,嘲笑著他這個僥幸逃生、認賊作父的“余孽”。
“等著吧……”他對著虛空,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發(fā)誓,“你們加諸在我孔家身上的一切,我會百倍奉還!漠北的鐵騎,終將踏破長安!我會親手……拿回屬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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