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深秋,妖族圣地“青丘”傳出消息,五年一度的“星雨祭”即將開啟。
此乃狐族盛典,祭祀先祖,溝通星辰,亦是妖族青年才俊交流切磋、各族互通有無的盛會,宿槐序收到狐族一位舊友的邀請函,邀其觀禮。
“眠眠?!彼藁毙?qū)⒗L制著九尾狐圖騰的玉簡遞給烏竹眠:“青丘星雨祭,場面宏大,蘊含星辰至理,于你感悟歸藏劍意或有裨益,你可愿隨為師同往?”
烏竹眠眼睛一亮。
青丘九尾狐族,星雨祭……這些只在師父偶爾的講述或古籍中見過的名字,充滿了神秘的吸引力:“弟子愿意!”
青丘之地,山明水秀,靈氣氤氳更勝青荇山。
奇花異草遍地,靈禽瑞獸時現(xiàn),巨大的古木盤根錯節(jié),枝葉間垂落著發(fā)光的藤蔓,如夢似幻。空氣中彌漫著清甜的花香和淡淡的、令人心神寧靜的檀香。
星雨祭的舉辦地在青丘中央的“攬星臺”。
那是一座懸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白玉平臺,以九根雕刻著古老狐紋的星柱支撐。平臺上早已布置妥當,鋪著柔軟的銀白色絨毯,擺放著各種靈果佳釀。
來自各方的妖族顯貴、青年才俊匯聚于此,化形完美的狐族少女們身著彩衣,穿梭其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宿槐序一襲白衣,帶著抱著且慢的烏竹眠踏上攬星臺,瞬間吸引了眾多目光。
宿槐序威名赫赫,其清冷孤高的氣質(zhì)與這妖族的繁華盛會形成微妙反差。烏竹眠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奇異的景象。
生著毛茸茸耳朵和尾巴的貓妖少女,身高丈余、氣息渾厚的熊羆大漢,羽衣華麗、顧盼生輝的孔雀公子……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
祭典開始,悠揚古老的狐族祭歌響起,回蕩在云海之間。
一位須發(fā)皆白、手持星辰權(quán)杖的大祭司登上高臺,吟誦著晦澀的禱文。
隨著禱文聲,夜幕降臨,攬星臺上空,原本璀璨的星河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攪動,無數(shù)星辰光芒大盛,如同被點燃。點點星輝如同實質(zhì)的雨滴,開始從九天之上飄然灑落。
真正的星落如雨,每一顆星輝都蘊含著純凈的星辰之力,落在身上,帶來清涼舒爽的感覺,洗滌神魂,啟迪靈性。
烏竹眠仰著小臉,看著這夢幻般的景象,感受著星辰之力融入身體的玄妙感覺,只覺得心胸豁然開朗,識海中的歸藏劍意蠢蠢欲動,仿佛與這浩瀚星宇產(chǎn)生了某種共鳴。
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心神沉入對星辰運轉(zhuǎn)、光暗交替的感悟之中,懷中且慢也發(fā)出低微愉悅的清鳴。
就在烏竹眠沉浸于感悟時,一道帶著審視和些許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目光的主人,立于高臺邊緣,一身素雅無瑕的白衣,在漫天星輝下卻仿佛自身就是光源,她看起來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容貌之盛,難以用語形容。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瓊鼻櫻唇,膚光勝雪,五官精致得毫無瑕疵。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貴氣與魅惑,既圣潔不可方物,又帶著一絲慵懶的、致命的吸引力。
她身后,九條蓬松柔軟、閃爍著月華般光澤的雪白狐尾,在星雨中輕輕搖曳,昭示著她尊貴無比的身份——九尾天狐王女,青丘圣女,玉搖光。
玉搖光自幼在萬千寵愛與矚目中長大,見慣了各族俊杰的傾慕與討好,早已心如止水。
今日這攬星臺上,唯一讓她多看了兩眼的,便是宿槐序身邊那個抱著黑劍、閉目感悟星辰的小女孩。
那女孩氣質(zhì)沉靜如水,與周圍喧囂格格不入,尤其她懷中那柄劍透出的內(nèi)斂鋒芒和那份專注,讓玉搖光產(chǎn)生了一絲興趣。
祭典儀式結(jié)束,進入自由交流與演武環(huán)節(jié),各族青年才俊紛紛登臺,或展示奇異法術(shù),或切磋斗法,引來陣陣喝彩。
烏竹眠也從感悟中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對歸藏劍意的理解更深了一層,她正想跟師父分享心得,卻發(fā)現(xiàn)宿槐序正與那位主持祭典的大祭司交談。
“小姑娘,你抱著的劍,很特別。”一個清泠悅耳、帶著一絲慵懶媚意卻又無比自然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
烏竹眠轉(zhuǎn)頭,正對上玉搖光那雙仿佛蘊藏著星河的眸子。
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這位傳說中的九尾王女,饒是她心性沉靜,也不由得呼吸一滯,為那驚心動魄的美貌和迫人的貴氣所懾。
“它……它叫且慢?!睘踔衩叨硕ㄉ?,小聲回答,下意識地將懷里的劍抱得更緊了些。
“且慢?”玉搖光唇角勾起一抹足以令星辰失色的淺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烏竹眠:“名字有趣。你師父是宿劍尊?能得劍尊青眼,小妹妹定有不凡之處??筛遗c我侍女過兩招,讓姐姐看看你的且慢有何玄妙?”
她話音剛落,身后一位身著鵝黃衣裙、同樣生著狐耳狐尾的俏麗少女便笑嘻嘻地跳了出來,手中握著一對寒光閃閃的短刺。
這顯然是玉搖光一時興起。
以她的身份,自然不會親自下場與一個小女孩比試,但讓貼身侍女出手,既能滿足她的好奇心,也不算失了身份。
烏竹眠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師父的方向,宿槐序似乎并未阻止,只是目光淡淡掃過這邊。
她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對著那狐族侍女抱劍一禮,姿態(tài)沉穩(wěn),已有幾分劍修風(fēng)范:“請指教?!?
“小妹妹小心了!”黃衣侍女嬌笑一聲,身影一晃,如同靈狐幻影,瞬間拉近距離,手中雙刺化作兩道刁鉆的寒芒,直取烏竹眠雙肩。
速度極快,帶著狐族特有的靈動詭譎。
烏竹眠并未慌亂,歸藏劍意流轉(zhuǎn)心間,她腳步微錯,身形看似緩慢地向后滑開半步,同時懷中且慢并未出鞘,只是以劍鞘前端畫了一個渾圓的弧線,精準地點在兩道寒芒交錯的節(jié)點上。
“叮!叮!”
兩聲輕響!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撥,卻蘊含著奇異的牽引卸力之勁。
黃衣侍女只覺得雙刺仿佛刺入了無形的漩渦泥沼,力道被引偏,身形也隨之一滯,她心中微驚,立刻變招,雙刺舞動如風(fēng),幻化出漫天虛實難辨的寒星,籠罩向烏竹眠。
烏竹眠依舊沒有拔劍。
她抱著劍鞘,身形在方寸之地輾轉(zhuǎn)騰挪,動作并不迅疾,卻每每在間不容發(fā)之際,以劍鞘格、擋、引、卸,將那些凌厲刁鉆的攻勢一一化解。
且慢的劍鞘在她手中仿佛活了過來,每一次揮動都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如同在書寫一篇沉穩(wěn)的章法,將對方的快攻死死壓制在身前三尺之外。
數(shù)招過后,黃衣侍女久攻不下,氣息微亂,眼中閃過一絲焦躁,她厲喝一聲,雙刺合攏,周身靈力爆發(fā),化作一道凝練的黃色光梭,以更快的速度直刺烏竹眠心口。
這是她壓箱底的絕技“狐影破”。
這一擊速度與力量都遠超之前,烏竹眠眼神一凝,她知道不能再以鞘應(yīng)對。
就在那黃色光梭即將及身的瞬間,一聲清越的劍鳴響徹,如同寒潭破冰,霜雪乍現(xiàn)。
且慢終于出鞘,劍身在星輝下驟然亮起,劍身上無數(shù)星辰光點璀璨流轉(zhuǎn),一線凝練到極致、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霜寒劍芒,后發(fā)先至,不偏不倚地點在了黃色光梭最鋒銳的尖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極致的快與極致的慢,在這一刻碰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細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輕響。
黃色光梭如同被點中了死穴,瞬間潰散,黃衣侍女悶哼一聲,身形倒飛而出,踉蹌數(shù)步才穩(wěn)住,握刺的手微微顫抖,虎口發(fā)麻。
她驚駭?shù)乜粗鵀踔衩呤种心潜ㄎㄈ锌谝痪€霜寒的長劍,以及小女孩那沉靜如水的眼神。
整個攬星臺為之一靜,許多目光都被這看似平淡卻暗藏玄機的交手吸引過來。
玉搖光眼中異彩連連,她看得分明,那小女孩從頭到尾只出了一劍。
那一劍,時機、角度、力道,妙到毫巔,那份藏鋒守拙、后發(fā)制人的劍意,與她所見的任何劍法都不同,充滿了智慧與韌性。
“好一個且慢!好一個歸藏!”玉搖光撫掌輕笑,聲音如同珠落玉盤:“小妹妹,你這劍,姐姐喜歡。你這性子,姐姐也喜歡?!?
她蓮步輕移,走到烏竹眠面前,九條雪白的狐尾在身后優(yōu)雅搖曳,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
“我叫玉搖光,你呢?”她微微俯身,笑靨如花,美得令人窒息。
“烏竹眠。”烏竹眠收劍回鞘,小臉微紅,被這位絕美的王女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烏竹眠……”玉搖光念了一遍,笑意更深:“竹有節(jié),眠……嗯,好名字,宿前輩真是好福氣,收了這么個靈秀的小徒弟?!?
說著,她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枚小巧玲瓏、通體瑩白、散發(fā)著柔和月華氣息的玉佩:“初次見面,姐姐送你個小玩意兒。這月魄凝神佩有寧心靜氣、抵御外邪之效,權(quán)當見面禮了?!?
那玉佩一看就非凡品,溫潤的月華之力讓烏竹眠感到神魂舒適,她下意識地看向師父。
宿槐序不知何時已結(jié)束了談話,走到近前,對大祭司和玉搖光微微頷首:“圣女客氣了。”
又對烏竹眠道:“既是圣女所贈,收下便是?!?
烏竹眠這才雙手接過玉佩,入手溫涼,觸感細膩:“謝謝搖光姐姐。”
見她乖巧,玉搖光更是喜歡,忍不住伸出纖纖玉指,輕輕點了點烏竹眠的鼻尖:“小眠眠,有空常來青丘玩,姐姐帶你去看更美的星星!”
她巧笑嫣然,眼波流轉(zhuǎn)間,媚態(tài)天成,卻又不失圣潔。
星雨祭在數(shù)日后落下帷幕,宿槐序帶著烏竹眠離開青丘,臨行前玉搖光親自相送,又塞給烏竹眠一大包青丘特產(chǎn)的靈果蜜餞。
“師父,搖光姐姐真好看,像……像畫里的仙子?!被爻搪飞希瑸踔衩弑е垧T,忍不住小聲對師父說。
宿槐序目視前方,語氣淡淡的“嗯”了一聲,過了片刻,他才又補充了一句:“九尾天狐,天生魅骨,然其心性,尚屬純善,可交好?!?
烏竹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里卻記住了那位如星月般耀眼、送她玉佩、點她鼻尖的搖光姐姐。
青丘之行,星雨如夢,狐丘初遇的驚鴻一瞥,在十一歲少女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道名為“玉搖光”的絕色漣漪。青荇山的師門畫卷上,則悄然預(yù)留了一抹屬于九尾狐的、傾世無雙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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