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世方策馬來到土丘前,行禮道:
“赴北疆禁衛(wèi)軍集結(jié)完畢,實到兩千九百九十八人,請參將大人訓(xùn)示。禁衛(wèi)軍偏將鄧世方?!?
“入列?!?
“遵命!”
楚錚看著這些京城子弟兵,緩緩說道:“諸位禁衛(wèi)軍軍士,今日你們初上沙場,本將軍本已做好準備,認為可能會有軍士陣亡,但爾等鎮(zhèn)定自若,表現(xiàn)之佳出乎本將軍意料,看來這一路操練并未白費。洪將軍等人對此亦是盛贊有加,你們可曾感覺到,連黑騎軍軍士看我禁衛(wèi)軍的眼神也有了些許變化,不再是老兵看待新兵那般高高在上,而是帶著驚異與贊賞,這足可說明只需再磨煉一番,我禁衛(wèi)軍三千將士定能與黑騎軍一樣,可成為我大趙之棟梁?!?
雖然寒風(fēng)凜冽,但聽到贊譽,禁衛(wèi)軍的腰桿挺得更直了。只聽楚錚繼續(xù)說道:“但本將軍有些失望,不對針對你們,而是對那些馬賊極為失望,我軍不傷一人,是因馬賊一擊便退,除了放幾箭,對我軍根本未構(gòu)成威脅,本將軍想檢驗我軍真正實力的想法也化為泡影??扇羰菍﹃囃回剩瑺柕葘⒚鎸Φ氖莾慈绮蚶?、悍不畏死的對手,不會再有今日這般幸運。方才本將軍見不少弟兄見了死尸惡心嘔吐,此乃人之常情,本將軍也并不好受,古都尉,你當年初上戰(zhàn)場殺敵是何感受?”
古三郎俯首道:“回楚將軍,屬下與禁衛(wèi)軍兄弟都不差不多。略有不同的是屬下第一次上沙場便是一場惡戰(zhàn),我北疆大營八千新兵奉命開拔,途中遭遇六千胡蠻騎兵。胡蠻一個沖殺我等就傷亡近三成。屬下當時心中一片空白,只記得與另一人合力砍翻了一個胡蠻騎兵,胡蠻暫退后,屬下對著那尸首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楚錚笑道:“似這般模樣,胡蠻若再沖上來還如何能抵抗?”
古三郎面帶憂傷:“楚將軍說的是。不久胡蠻便又沖了過來,屬下渾身無力,都已閉目等死,屬下身旁那人為了救屬下,以一對二,砍死一個胡蠻后,卻被另一胡蠻從身后一刀削去了半個腦袋,腦漿濺了屬下一臉,屬下當時居然還伸出舌頭舔了舔,覺得很淡,只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禁衛(wèi)軍隊列中又響起一片干嘔聲,古三郎似若未聞,繼續(xù)說道:“那胡蠻殺了那弟兄后,又向我古三郎沖來,我古三郎不如如何又有了力氣,什么都不顧了,只想與那胡蠻同歸于盡,為那弟兄報仇。那胡蠻見我與他拼了命,反而縮手縮腳,也許是那位弟兄在天之靈保佑,不知從何方射來一流矢,那胡蠻掉下馬來,我古三郎上去一刀便砍下了他腦袋,隨后不再猶豫,跑去幫忙別的弟兄。此時八千新兵已經(jīng)不到四千人,可硬是支撐了半個時辰,直至北疆大營的援軍趕到,全殲了這六千胡蠻,可我等也只余下不足千人?!?
古三郎突然扯開胸甲,取下一塊鐵牌,高高舉起:“諸位禁衛(wèi)軍兄弟,這塊鐵牌是從那位死去的兄弟身上取下的,當時我只知他叫李大哥,在這批新兵中他是最為勇猛的一個,可為了救我這懦弱無能的古三郎,都未曾落下個全尸。我古三郎從那戰(zhàn)以后,時刻將此鐵牌掛在胸前,我這條命是李大哥給的,他這般對我,我也這樣對待其他兄弟,我黑騎軍上下都是如此。在沙場只有相互呼應(yīng)支援,才能有活命的機會,懦弱膽小只顧自己性命的人總是死得最快的一個?!?
另幾個黑騎軍軍官也談了個人初上疆場的情形,楚錚等他們都說完了,對禁衛(wèi)軍說道:“你們可聽清了?這是古都尉他們幾人歷經(jīng)數(shù)百次血戰(zhàn)的經(jīng)驗之談,自古兩軍相逢勇者勝。為將者再怎么如何神機妙算運籌帷幄,始終仍需短兵相接,這時就要看軍士是否較敵更為勇猛,戰(zhàn)法更為嫻熟,方可有取勝之望。戰(zhàn)法本將軍倒并不擔心,你們與古都尉他們有所不同,他們幾人初上沙場仍是新兵,而你們最少也在禁衛(wèi)軍中待了兩年,重要的是能否將平日所操練的在沙場上淋漓盡致地發(fā)揮出來。而且禁衛(wèi)軍偏重于步兵操練,來犯的突厥則是不折不扣的騎兵,步兵對抗騎兵沖殺,氣勢猶為重要,所列方陣只要有一角潰敗,定是全盤皆輸!你們記住了嗎?”
禁衛(wèi)軍齊聲吼道:“記住了!”
楚錚來回踱了幾步,沉吟良久忽道:“記得本將軍在出征前便對諸位兄弟說過,此次我三千將士赴北疆,是為抵御突厥,護我大趙江山而來,絕非只是到此一游。若到了此時還有人認為本將軍乃當朝太尉之子,定不會身犯險境,那就是大錯特錯。今日大伙也該體會到了,本將軍所說并非虛,若不是那些馬賊無膽進攻,否則兩千騎兵強沖我軍盾陣,縱使有黑騎軍相助,我軍至少也要傷亡數(shù)百人。”
楚錚環(huán)視一眼,冷冷說道:“本將軍方才跟在你們身后,就是想看看是否有人會臨陣脫逃,也事先吩咐過陸校尉等人,若有后退者,殺無赦。所幸馬賊先行退去,顧全了我等同袍之誼,但也將心有異志者掩蓋了起來,本將軍在此給爾等最后一次機會,心有畏懼想回京城者,出列站到本將軍右側(cè),本將軍決不會為難你們,并書公文準許爾等隨輜重兵一同回京?!?
三千禁衛(wèi)軍鴉雀無聲,可楚錚看得分明,有幾人目光游離不定,哼了聲道:“只給你們一頓飯的功夫,你們自個兒斟酌一番。此時不走,若到了北疆大營再有何異舉,則以動搖軍心之罪論處,定斬不饒!”
良久,一個人悄悄走了出來。楚錚看了他一眼,也是認識的,此人名叫舒裕,乃是方家的遠親。舒裕向楚錚拱拱手,想說些什么,可咳嗽了數(shù)聲終究低下頭去。
有舒裕帶了頭,其他人也就沒那么多顧忌了,三三兩兩地走了出來,既有原十一營的將士,也有從其他各營抽調(diào)而來的人,不一會兒楚錚左側(cè)便聚集了一百多人。
忽見一人從隊列里急奔而出,楚錚見了也不禁愕然,居然是馮遠!陣中許唯義更是破口大罵:“姓馮的,原來你也是個孬種,老子算瞎了眼了,居然把你當兄弟!”
馮遠不答,跑到那百余人中間,將一個畏縮著身子的都尉扳了過來,看了看其面目頓時拳腳相加:“不成器的東西,我們馮家居然出了你這種廢物?!?
楚錚想起來了,那都尉是馮遠的堂弟,當初是馮遠硬求著自己把他的名字最后添加進來的,他們馮家歷代從軍,難怪馮遠會如此惱火。
“馮遠,退回隊中去?!背P喝道,“人各有志,不必勉強。此時退出總比沙場上沖鋒陷陣時再往后跑來得好?!?
馮遠又踢了一腳才恨恨地住手,回到隊列中。許唯義滿面笑容迎了上來:“小馮”
“滾!”
馮遠一個巴掌扇了過去,許唯義紋絲不動,“啪”的一聲,臉上多了幾道紅印。
馮遠一愣,道:“你為何不躲?”
許唯義摸了摸臉,苦笑道:“誰讓我居然不相信自己兄弟,確實該打?!?
馮遠也感恨意猶在,搓了搓雙手:“那讓我再打兩下好不好?”
“去你的。信不信老子會還手?”
楚錚見陣中不再有人走出,說道:“伍紹一,帶他們回去收拾行裝。”
舒裕猶猶豫豫地說道:“將軍方才不是說讓我等隨輜重兵一同回京么?”
楚錚懶懶說道:“你們就在此地扎營,等上三天,倪大人返京時自會把你們帶上?!?
舒裕一愣:“我等不到北疆大營了?如果那些馬賊卷土重來該如何是好?”
鄧世方在一旁冷笑道:“你們已不屬北上禁衛(wèi)軍之人,為何還去北疆大營?難道還嫌我禁衛(wèi)軍臉丟得不夠嗎?”
一名黑騎軍軍官過來拍拍舒裕肩膀:“放心吧,灰胡兒不會無故殺人,如果你們真那么倒霉死在他們手中,等擊退了突厥,我等會為你們報仇雪恨的?!?
舒裕頓時無。
“楚將軍!”衛(wèi)泰從林中策馬而來,稟報道:“探子來報,有近千余騎向我軍左側(cè)而來?!?
楚錚不驚反奇,馬賊們就算去而復(fù)返也不會只來一千人啊。
“那為何不聞號角聲?”
衛(wèi)泰答道:“那些人馬穿著我大趙百姓服飾,洪將軍已派人前去查問?!?
“這倒是件怪事,”楚錚上馬挽起韁繩,“走,去看看來者何人。”
楚錚趕到時,數(shù)千禁衛(wèi)軍正嚴陣以待,洪文錦見楚錚來了,上前道:“參見楚將軍?!?
楚錚翻身下馬,問道:“洪將軍可知那些是什么人?”
洪文錦答道:“回楚將軍,據(jù)他們所稱,這些人乃是我大趙武林自發(fā)組成的義軍,愿在我北疆大營帳下效力,共御來犯之敵?!?
楚錚一皺眉:“怎么,是武林中人?”也難怪楚錚皺眉,他前段時日南下,連屠趙國武林兩大世家破釜山莊和太平展家,幾乎已成了武林公敵。
洪文錦從親兵手中取過幾份文書:“這些是地方官府所批的通行文書,應(yīng)該不假。以青州項千帆為首的十余人正在林外等候想求見將軍,他們見我軍在此扎營,想與我等一同前往北疆大營?!?
洪文錦見楚錚臉色不豫,小心地說道:“楚將軍,大趙武林歷來有自發(fā)組織義士抗敵的傳統(tǒng),這項千帆末將雖未曾見過,但也久有耳聞。此人在大趙武林聲望極高,多次率義士來我北疆大營,與王老統(tǒng)領(lǐng)、兵部尚書郭大人和孟統(tǒng)領(lǐng)私交甚好,將軍還是見上一見吧?!?
楚錚暗想既是如此,看在外公面子上也不能過于怠慢,何況自己也不能當一輩子武林公敵,武俠小說里那可是一個大反派的角色,到最后都不得好死的,如果借此機會化解恩怨那是再好不過了,就算化解不了,武林中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分化收買總是可以的。
“呵呵,那就有勞洪將軍出林迎接,本將軍在此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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