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大人停住腳步,猶豫一下看了看四周方道:“丁大人應知尚書大人乃南線境內(nèi)蒼樂山一村落人氏,其姨侄女蘇小姐與楚五公子關系甚密,前些日子陪著楚五公子去了平原郡,從南線大營得知蒼樂山那村落已于數(shù)月前被秦人暗中屠盡,尚書大人唯一的叔父亦未能幸免。據(jù)說尚書大人兒時曾過繼給其叔父,因此便按父喪之禮來操辦?!?
丁大人和何大人恍然大悟,那丁大人道:“原來如此,難怪太尉大人會親自上門吊唁,我等隨后才到實是有些失禮了?!?
何大人則憤慨道:“那些秦人實是罪該萬死,居然連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丁大人問道:“那些秦人可是已被誅除?”
田大人笑道:“那是自然。南線大營幾位主將都是太尉大人舊部,王統(tǒng)領和楚副統(tǒng)領豈是常人可與之相比,秦人居然敢在南線境內(nèi)滋事,真是不知死活。”
何大人有些羨慕地說道:“成大人今日可是風光之極,朝中重臣先前大都不知此事,可也基本來齊了。方相國雖未親臨,可刑部方尚書卻是到了,除了三大世家的幾位大人,下官還從未在他人府中目睹過此情形?!?
忽聽背后一人冷笑道:“不過是趨炎附勢罷了?!?
三人一驚,齊回首看去,只見身后不知何時站著一青年官員,臉露不屑之色。丁大人松了口氣,淡淡說道:“梁大人此有些不妥吧,畢竟成大人乃是令岳,長者之事后輩豈可輕?”此人正是原刑部尚書梁上允之子梁臨淵,梁上允死后,趙王憐惜梁家遭遇,便任命他為禮部令吏。梁家歷來忠于皇室,梁臨淵得知成奉之投靠了楚家,對這岳父頗為不齒。
梁臨淵哼了聲道:“但長者有過,弟子亦不諱。家岳出身貧寒,承蒙皇上厚愛才得以重用,如今皇上病重,儲君被刺,家岳正是報答皇恩之時,卻不想竟屈身投靠楚家,此等人品,不說也罷?!?
梁臨淵侃侃而談,田大人等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尚書大人看在女兒的面上也許不會為難梁臨淵,可萬一誤會他們心中亦是此般想法可就糟了。
身后忽有一人說道:“梁大人此有失偏頗了,成大人升任尚書后,吏部面貌煥然一新,吏治整頓成效顯著,實是我大趙之福也。”
田大人等臉色齊變,躬身道:“原來是五公子到了。”
楚錚長揖還禮,笑道:“三位世伯對一后生施禮,莫非存心想折煞小侄?”
三人齊道不敢,均暗想素聞楚家五公子為人謙和,毫無紈绔之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梁臨淵卻對楚錚絲毫不懼,仍道:“楚公子方才所道才屬偏頗之,一人德行有虧豈可居于高位?”
楚錚笑道:“梁大人,若一人有德無才,能否勝任尚書一職?”
梁臨淵道:“大德者乃為大賢士,豈會無才?”
楚錚心想久聞京城有兩大書呆子,一個是兵部尚書郭懷的兒子郭樸,另一個便是眼前的梁臨淵了,自己平時甚少與之交往,今日一見沒想到竟是這般迂腐,說道:“梁大人,術業(yè)有專攻,大德之人也不是樣樣精通。譬如兵部尚書郭大人應可算德才兼?zhèn)渲税桑扇糇屗麨槔舨可袝ㄊ沁h不如成大人。再說了,梁大人認為朝中可有哪位德才兼?zhèn)湔吣軇偃芜@吏部尚書的?”
梁臨淵不屑道:“你們?nèi)笫兰覚鄡A朝野,真正德才兼?zhèn)湔吣挠谐鲱^之日?”說完便抱拳道,“在下告辭!”
楚錚看著他的背影不由苦笑一聲,難怪史上那些忠臣都活不長,不知進退意氣用事,沒來由地得罪人有必要嗎,自己若是氣量小些,整死這小子如同捏死只螞蟻一般??扇粽鏆⒘怂?,后世史學家定是這般描寫:梁公臨淵不畏權貴,痛斥某某,某某惱羞成怒下將其殺害,到最后梁公浩氣長存,某某遺臭萬年算了,就算為了自己的名聲還是不與他計較了吧。
楚錚向田大人等拱手道:“三位世伯,小侄今日有事來晚了,還未見過成大人,先暫且作別,失禮了?!?
三人齊道:“楚公子請便?!?
正巧楚原也來到成府祭拜,見楚錚來了,笑道:“咦,你不是被長公主召進宮了嗎?這次居然安然無損就回來了,堪稱奇事?!?
楚錚臉色有些奇異,緩緩道:“非但沒被揍,還得了件寶貝?!?
楚原登時被勾起了興趣,道:“什么寶貝?”
楚錚道:“聽說過前朝開國五虎將中的關羽關云長嗎?”
“廢話,”楚原道,“這等英雄人物我怎么會不知?”
“長公主送了小弟一件兵器,就是關羽當年所使的青龍偃月刀?!?
“什么?”楚錚叫道,“她怎么對你這么好了,還送你神兵?”
楚錚含糊說道:“小弟哪曉得,大概是看在敏公主的面上吧?!?
楚原有些懷疑,但也知逼問這兄弟只會徒勞無功,只好作罷。
楚錚在靈堂前裝模作樣地拜祭了一番,來到成奉之面前,兩人會意地微微一笑,說了幾句毫無營養(yǎng)的客套話,楚錚便仍回到楚原身邊。楚名棠此次雖全力為成奉之造勢,但他限于身份不便久留于此,就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在朝中百官面前做做樣子。
楚原望著靈堂上的成奉之良久,忽輕聲道:“小五,從小到大爹娘都說我膽大包天,整日惹事生非,如今看來與你相比我是拍馬都及不上啊?!?
楚錚低笑一聲,道:“三哥此何意?”
“少給我裝糊涂,”楚原道,“不要忘了我在南線大營待了三年。當初你遠在京城,蒼樂山則地處南線境內(nèi),你請洛水大哥派兵去那蒼樂山,定是有所圖??僧斈鐚⑸n樂山中秦人盡數(shù)剿滅時,你卻派人日夜兼程來到南線大營秘密請見洛水哥,請他將此事壓下不上報京城。我當時就覺得此事有些古怪,近日才知原來成奉之也是出身蒼樂山,哼哼,其身份昭然若揭。”
楚錚道:“那也不盡然吧,成大人可是二十余年前便已離開了蒼樂山?!?
楚原一指靈堂前淚泫欲滴的蘇巧彤,道:“那她呢,蘇姑娘應是兩月前才由蒼樂山到京城的。”
楚錚笑道:“蒼樂山方圓好幾百里,又豈止一個村落,蘇姑娘的父親雖與成大人同村,但母親與成大人的夫人都是山北善來莊人氏,蘇姑娘從小便生長于此,與那秦人村落毫無關系?!?
楚原一愣,朝中甚少有人知曉成奉之的身世,更毋論其夫人了,只知他們二人是同鄉(xiāng),是否出自同一村落只有他們自己明白了。
楚錚站在這邊悠然自得,蘇巧彤在京城亦只說過她來自蒼樂山,而那村莊詳情只在自己面前談起過,那也純屬是被逼無奈,他人根本不知曉。
楚原沉吟了下,道:“那蘇姑娘所居村落是在何處?”
楚錚不假思索便說道:“此地毗鄰鄭余縣和安遠縣交界之處,位于蒼樂北山腳下,距離兩縣縣城均有一百余里?!?
楚原冷笑道:“背得很嫻熟啊?!?
楚錚干咳一聲,道:“三哥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
去就去。楚原此差點兒脫口而出,但又覺得有些不對,自己這弟弟甚少做無把握之事,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師父吳先生昨夜匆匆離京,他去哪兒了?”
楚錚心中一動,湊過來小聲道:“自然是去了蒼樂山,替小弟善后了?!?
楚原一震,瞪大眼睛道:“你方才還在狡辯,怎么突然間又承認此事了。”
楚錚笑道:“三哥何許人也,此中破綻定瞞不過你。與其讓三哥暗地猜測,小弟還不如如實相告,只望三哥能謹守此秘密?!?
楚原沉吟良久,哼了聲道:“不消你來提醒,父親已暗示我不得插手此事。小五,你真是好手段啊,把父親也牽扯進來了。”
“父親只是欣賞成奉之的才干而已。況且若沒有父親允許,小弟就算再膽大也不敢如此妄為?!?
楚原道:“未必吧,小五。父親再怎么愛才也不會任命一個他國奸細為吏部尚書,定是你事前隱瞞,等他就任吏部尚書一職后再向父親坦白,父親顧及他和楚家的顏面才不得已遮掩此事?!?
“三哥,這你確是冤枉小弟了,小弟原本是想連父親也一并瞞過的。沒想到父親太過精明,竟被他老人家察覺了?!背P嘻嘻一笑道,“不過有父親幫著遮掩,小弟總算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臭小子?!背αR著捶了楚錚一下,又說道,“如今看來,成奉之的才干遠勝唐孝康,父親得他相助,幾乎可掌控大趙一半以上官員,可你當初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留下他,要知此事極其兇險,稍有不慎連父親也保不了你。”
楚錚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小弟向來求賢若渴,愛才如命,為成奉之這等人物冒些險也是值得的?!迸c毒殺儲君趙慶一事相比,包庇幾個奸細算什么。
楚原給氣樂了:“簡直一派胡。你與大哥一樣都是熱衷權勢之人,依我看你是想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勢力,二來大概也看上了蘇巧彤的容貌吧?!?
楚錚不置可否,三哥既是這么想就由他去吧,畢竟自己與蘇巧彤的關系太過驚世駭俗,說出來沒人會信的。
楚原又看了眼遠處的蘇巧彤,道:“不知怎的,自從猜到這蘇姑娘的身份后,我再看到她竟覺得她不似原先那般美貌了?!?
楚錚啼笑皆非,道:“這樣也好,正可斷了你不軌之心。對了,別的不說,蘇姑娘的廚藝絕對是當世一流,再過幾天小弟就要起程了,不如今晚三哥來踏青園,小弟請她展露一番?!?
楚原猶豫了下,道:“算了,我還是不去了?!?
楚錚收斂了笑容,緩緩說道:“父親今晚去禮部四叔府上赴宴,三哥又要去見大嫂了?小弟在此多嘴一句,瓜田李下應避嫌?!?
楚原嘆道:“小仙畢竟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好友,說起來她比四丫頭那書呆子更像是我妹妹。如今她已是這般處境,總要勸解一番?!?
楚錚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楚原向成府院內(nèi)看了眼,道:“朝中大臣除了方相國和兵部郭尚書外,該到的都已到了,這兩位定是不會親自前來的。咱們兄弟這臉也露夠了,回府吧?!?
兩人向成奉之道別,成奉之挽留一番后,命兩個兒子將二人送出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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